遲一會兒到。
那位閣下完全可以另擇日子感冒呀。
”一個星期三,戈達爾的老廚娘把手臂的靜脈割破了,這時,戈達爾已經穿上無尾常禮服,準備去維爾迪蘭府上,當妻子怯生生地問他能否給受傷的廚娘包紮一下,他一聳肩膀。
”我不行,萊翁蒂娜,”他哼哼哧哧地嚷叫道,”你明明看見我身上穿着白背心。
”為了避免惹丈夫惱火,戈達爾夫人差人以最快速度把診所主任叫來。
診所主任想盡快趕到,便開了車子,可當他的車子進院時,送戈達爾去維爾迪蘭家的車子碰巧往外走,于是,倒進,倒出,整整失去了五分鐘。
戈達爾夫人知道診所主任已看見丈夫身穿晚禮服,感到很尴尬。
興許是由于懊惱的緣故,戈達爾為推遲了出門大發雷霆,走時情緒極為惡劣,非得享受到星期三的種種樂趣,方能消除。
若戈達爾的哪位病人問他:”您有時是否遇到蓋爾芒特家族的人?那教授便會拿出上流社會最為真摯的誠意回答道:”也許不僅僅蓋爾芒特家族的人,我說不清楚。
可在我朋友府上,我見的人何其多。
您肯定聽說過維爾迪蘭夫婦。
他們誰都認識。
他們至少不是死要面子的人。
他們有金錢作後盾。
一般估計維爾迪蘭夫人有三千五百萬家資。
天哪,三千五百萬,那可是大數目。
她才不在乎什麼呢。
您跟我說蓋爾芒特公爵夫人。
那我這就告訴您兩者的差别:維爾迪蘭夫人是位偉大的貴婦人,而蓋爾芒特公爵夫人則可能是個窮光蛋。
您完全明白這之間的微妙差别,對嗎?不管蓋爾芒特家族的人是否去她府上,反正維爾迪蘭夫人有賓客上門,這樣反而更好,上門的有德·謝巴托夫夫婦,德·福什維爾夫婦,tutiquanti①,都是最上流社會的人,法蘭西和納瓦爾的貴族都包括在内,您可以看到,我跟他們說話完全是以平等的地位。
①意大利語,意為”之流”。
再說,這類人巴不得與科學王子結交。
”他添了一句,露出自尊心得以滿足的笑容,并洋洋自得,咧開了嘴唇,他如此得意,不隻是因為”科學王子”這一隻專用于博丹,錢戈等人的詞語如今用到他的頭上正合适不過,而是因為經過長時間的鑽研,他終于徹底領會,且能恰到好處地運用使用法準許運用的那些詞語了。
在維爾迪蘭夫人接待的客人中,戈達爾跟我提到了謝巴多夫親王夫人,緊接着一眨眼睛,補充道:”您明白那家的派頭吧,您理解我說的意思吧?”他是想說那一家雅緻至極。
然而,接待一位唯獨結識歐多克西大公夫人的俄羅斯太太,那太微不足道了。
但是,即使謝巴多夫親王夫人不認識大公夫人,那也絲毫影響不了戈達爾關于維爾迪蘭沙龍當屬最雅的看法,也絲毫破壞不了他受此沙龍接待所感受到的歡悅心情。
在我們眼裡,凡跟我們結交的人,身上似乎都光彩四溢,但是,此種光彩并不比舞台人物的輝煌外表更富有内在價值,舞台人物的服飾,實在用不着讓經理花費數十萬法郎,購置貨真價實的服裝首飾,一位偉大的布景師隻需将一道虛光照射在飾滿玻璃珠的粗布緊身短上衣或硬紙外套上,便可給人以華麗千倍的感覺,相比之下,真正的服飾反而黯然失色*。
就好比有人一輩子生活在世上最尊貴之人的圈子裡,在他看來,那些親朋好友無不讓人生厭,令人乏味,原因在于打從孩提時代起,他對這一切便已習以為常,緻使他們在他眼裡失卻了任何尊嚴的外表。
與之相反,由于偶然的機遇,無名鼠輩得以身價倍增,女流之輩被封以爵位,于是,數不勝數的戈達爾之流便會被遮住心竅,認為隻有她們的沙龍才是貴族優雅之所在,然而,這些婦人甚至都不及從前的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及其女友(全是些失勢的貴婦人,多虧她們而得以起家的貴人們卻與她們斷絕了往來);與這些婦人交往,曾是多少人的驕傲,倘若他們發表回憶錄,列舉這些婦人以及她們所接待的客人的名字,那恐怕誰也沒有能耐弄清她們是否确有其人,哪怕德·康布爾梅夫人和德·蓋爾芒特夫人親自鑒别,也無濟于事。
可這無關緊要!戈達爾之流往往就是這樣擁有了他的男爵夫人或侯爵夫人,對他來說,隻有此婦人才是”男爵夫人”或”侯爵夫人”,好比馬裡沃劇中的男爵夫人,從不提其姓名,弄不清楚她到底是否有名有姓。
戈達爾更是認為他的這位婦人是貴族的化身–而貴族根本不知她為何許人–更何況,貴族封号愈是可疑,就愈是大肆粉飾,玻璃器皿上,銀器上,信箋上,行李上,無不标上皇冠印記。
無數的戈達爾,他們自以為生活在聖日爾曼中心區,鬼迷心竅,大做封建帝王之美夢,其迷戀程度也許超過真正在王公貴族之間生活過的人們,同樣,一個小商販有時在星期天去參觀”古代”建築,盡管這些建築用的都是我們所處時代的石料,其拱穹也是被維奧萊-勒迪克的弟子漆成了藍色*,飾滿了金星,可小商販卻往往從中獲得對中世紀最強烈的感受。
“親王夫人準在梅恩維爾。
她一定會跟我們一起旅行。
可我不會馬上介紹。
還是由維爾迪蘭夫人來介紹為好。
除非我找到了适當時機。
請相信我一有機會,定會抓住不放。
””您在說什麼呢?”薩尼埃特問道,假裝走了神。
”我在對先生說件事,”布裡肖說道,”此事你們都很熟悉,與一個依我看來為’世紀精英’(應理解為十八世紀)之首的人物有關,此人為德·貝裡戈爾修道院院長,名叫查理-莫裡斯。
他本來發誓一定要成為一名出色*的記者。
可是他-陰-差陽錯,我是想說他最後卻成了公使!生活就是這樣充滿不幸,他畢竟是個不擇手段的政客,雖然以高貴的大老爺自居,盛氣淩人,但卻毫無顧忌,時刻準備為普魯士國王效勞,這樣說他恰正合适,死時,他又是一個左翼的中間派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