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聖皮埃爾德伊夫站,上來了一位光彩照人的年輕姑娘,可惜她不是小圈子的成員。
我兩隻眼睛怎麼也離不開她那玉蘭花般的肌膚,烏黑閃亮的眼睛和她那令人贊歎的高貴身段。
片刻後,她意欲打開一扇車窗,因為包廂裡确實有點熱,她沒有征求衆人同意的意思,由于就我沒有穿外套,她問我道:”有點兒風您不會感到不舒服吧,先生?”聲音輕快,涼爽,含着融融笑意。
我真恨不得對她說:”請您跟我們一起去維爾迪蘭府吧”;或是”請告訴我您的芳名與地址。
”可我回答道:”不,風不會讓我不舒服,小姐。
”接着,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身子也未擡一下,問道:”有煙不會讓您朋友讨厭吧?”說罷點燃了一支香煙。
到了第三站,她輕輕一跳,下了車。
翌日,我問阿爾貝蒂娜那姑娘會是誰呢。
我好妒,因此,提起女人,我倒很踏實。
阿爾貝蒂娜告訴我她不知道,我認為她的回答還是十分真誠的。
”我多麼想再見到她!”我高聲道。
“放心吧,總會再碰到的。
”阿爾貝蒂娜回答道。
具體到這一特殊情況,阿爾貝蒂娜說得就不對了。
我與那位年輕貌美的抽香煙姑娘既沒有再次碰到,也未弄清她身分。
下面諸位自可看到,我為何不得不在很長一段時間内停止尋覓那位姑娘。
但是我未曾忘卻她。
我經常一想起她,渾身便燃起瘋狂的欲火。
可是,這種欲|望的反複出現,迫使我們靜心思考,如果想要帶着同樣的欲|望與姑娘相見,那就得回到十年前去,然而經曆十度春秋,那位年輕姑娘花容早已憔悴。
有時是可以與某人邂逅重逢,但間隔的時間卻無法一筆勾銷。
直到後來,象寒夜般凄涼的日子突然降臨,您再也不去尋覓那位年輕姑娘或别的姑娘,您甚至會為尋找她們感到恐懼。
因為您再也不覺得自己尚有相當的魅力可以惹人喜愛,有足夠的力量去愛了。
當然,這并不是您已經到了那種本來意義上的無能程度。
談到愛,完全可以比以往任何時候愛得更深。
但是,您感覺到自己所存的力量微乎其微,已經無力去從事那一偉大的愛的事業。
長眠早已留下間隙,此間,您已無力出門,也已無力說話。
能把腳踏在該落的台階上,便是一種成功,就好比别人翻空心跟鬥沒有失手。
若在這種狀況下被哪位心愛的姑娘看見,哪怕您還保持着年輕時的容顔和滿頭棕發,該多難堪!您再也經受不起與年輕人同步行走所造成的疲憊。
要是肉體的欲|望非但不減,反而倍增,那活該!别人會領來一位他們無需再惹其歡心的女人,與您同床共枕一夜,然後終生不再相逢。
南回歸線
“也許一直沒有小提琴家的音訊。
”戈達爾說道。
在小圈子裡,當天的轟動事件,就是深得維爾迪蘭夫人寵愛的小提琴家突然擺手。
此人在東錫埃爾附近服役,平常每星期三都來拉斯普利埃用晚餐,因他獲準可在半夜十二時歸營。
然而在前天,信徒們第一次怎麼也沒有在火車上找到他。
大家猜想他錯過了車子。
維爾迪蘭夫人先後又派馬車去接第二班車以及末班車,可還是空車而歸。
”他肯定被關了禁閉,不然,他不見人影别無解釋。
啊!哎,你們知道,軍隊裡,要對付這些放蕩不羁的人,隻要有個倔脾氣的軍士就足夠了。
””要是他今晚再撂手,可要更丢維爾迪蘭夫人的面子了,”布裡肖說道,”因為我們可愛的女主人今晚恰好第一次接待把拉斯普利埃出租給她的近鄰,康布爾梅侯爵夫婦。
””啊,今晚接待康布爾梅侯爵夫婦!”戈達爾驚歎道,”我可絕對不知道。
當然,我和你們大家一樣,知道他們總有一天會來的,可沒料到來得這麼快。
嗳,”他朝我轉過身來說道,”我跟您說過什麼了:謝巴多夫親王夫人,康布爾梅侯爵夫婦。
”重複這些姓氏,猶如受到其旋律的搖蕩,他對我說,”您看見了吧,咱們都運氣不錯。
不管怎麼說,您一矢中的,來了個開門紅。
相聚的将是無與倫比的傑出人物,可謂濟濟一堂。
”他接着又朝布裡肖轉去身子,補充道:”女主人可能要生氣了。
我們早該到達助她一臂之力。
”自從維爾迪蘭夫人到拉斯普利埃之後,當着信徒們的面,她總裝模作樣,似乎萬般無奈,不得不邀請一次房主。
這樣,她來年就可占有較好的條件,她說,她這樣做,純粹是出于利益考慮。
但是,她再三表示讨厭跟小圈子之外的人一起用晚餐,簡直視之為猛獸,因此一推再推。
如果說一方面,這次晚餐由于她甯願不明言的某些附庸風雅的原因,令她欣喜的話,那另一方面,她誇大其辭,一再表白的那些理由确實讓她有點兒恐懼。
因此,她至少有一半誠意,她向來認為,這個小圈子獨一無二,為稀世珍品,需要幾個世紀的努力,才可能建立類似的團體,以緻一想到小圈子裡就要擠入外省人,不同得渾身發顫,那些外省人對四聯劇,對”大師巨匠”一無所知,在普普通通的交談中也無法擔當自己的角色*,他們如來維爾迪蘭府上,豈不攪黃非凡的星期三聚會,這星期三是無與倫比、極易損壞的傑作,宛若威尼斯的彩繪大玻璃,隻要走個音,就足以将其震碎。
”再說,他們很可能都是最為強硬的’反派’,是些挂軍銜佩飾帶的家夥。
”維爾迪蘭先生說。
”啊!這事呀,我才不在乎呢,人們議論這件事的時間已經夠長的了。
”維爾迪蘭夫人回答道,她是一個誠心誠意的德雷福斯支持派,不過其目的是想在她這個德雷福斯支持派占優勢的沙龍裡得到某種社交生活的回報。
然而,德雷福斯派在政治上獲得了勝利,在社交生活方面則不然。
對上流人士來說,拉普裡,雷納克,比卡爾和左拉仍是叛國賊,隻能被排斥在小核心之外。
因此,維爾迪蘭夫人介入政治之後,一心想回到藝術中去。
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