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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四部(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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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總不好搶在德·夏呂斯先生之前吧。

    ”但,一想到德·夏呂斯先生是世交老友,此時他又沒有貴賓席,便決定挽起伸過來的胳膊,對維爾迪蘭夫人稱,他是多麼自豪,終于被接納進了小團體(他就是這樣叫小核心的,得知這一名堂頗為得意,不無一點好笑)。

    戈達爾呢,就坐在德·夏呂斯先生身邊,隻見他透過夾鼻眼鏡看了看德·夏呂斯先生,想與他結識,也想打破冷場的僵局,不由頻頻眨起眼睛,比以往眨得更為有勁,而不因羞怯而中斷。

    他的目光一旦行動,微笑推波助瀾,夾鼻眼鏡容納不下,隻好四溢而出了。

    男爵呢,象他這樣的人他到處可見,肯定戈達爾也不例外,肯定戈達爾在跟他擠眉弄眼呢。

    頓時,他向教授顯示了同性*戀者們的冷酷性*,一方面對喜歡自己的人冷眼相看,而對自己喜歡的人卻熱心急切。

    當然,盡管每個人都謊稱被愛的甜美,但命運總是将被愛的甜美拒之門外,我們不愛此人,可此人偏愛我們,我們會覺得受不了,這是一條普遍的規律,但這條普遍的規律尚遠未威鎮夏呂斯一類人身上,其實也僅僅是這一類人而已。

    這種人,這樣的女人,我們談及她時,我們決不會說她愛我,而說她纏着我,我們不喜歡這種人,我們甯可與任何其他的人打交道,雖然沒有她的妩媚,雖然沒有她的可愛,雖然沒有她的思想。

    隻有當她停止愛我們的時候,她才在我們眼裡重新變得妩媚,變得可愛,變得有思想。

    在這個意義上,人們也許隻能看到這一普遍規則形式上的怪誕變導,一個同性*戀者惱火了,因為有一個男人使他不快,可這個男人偏偏追求他。

    而在那男人身上就益發惱羞成怒了。

    一般人往往在生氣的同時,極力掩飾心中的惱怒,但同性*戀者非讓令他生氣的人感到惱火不可,就象他定然不會使一個女人感到惱火一樣,比如說,德·夏呂斯先生肯定不會使蓋爾芒特親王夫人惱火的,親王夫人的戀情令他讨厭,但卻使他得意。

    但是,當他們看見另一個男人向他們表示一種特殊的興趣時,那麼這種特殊的興趣往往就會被視為一種惡癖,或者是因為不理解他們的興趣本來就是一路貨色*;或者是因為想起來就生氣,這種被他們美化了的興趣恰恰又是他們自己表現出來的;或者是希望在不費代價的情況下,堂而皇之地為自己恢複名譽;或者是出于一種恐懼,怕被人猜中隐秘,當欲|望不再牽着他們的鼻子走,蒙上眼睛,草率行動時,他們頓時懼怕起來了;或者是不堪忍受因另外一個人的暧昧态度而受到的損害,但倘若他們喜歡這另外一個人,他們則出于他們自己的暧昧态度,也就不怕給他造成損害了,這并不妨礙他們跟蹤一個年輕小夥子一追就是幾法裡,并不妨礙他們在劇場裡眼睛老盯住小夥子看,即使年輕人同一些朋友們在一起也照看不誤,不怕因此年輕人他們鬧僵,隻要有另一個人看他們一眼,而這另一個人又不過他們喜歡,人們就可以聽到說話了:”先生,您把我當成什麼人了?(那簡單,因為,他們原來是什麼人,就把他們當什麼人)我不明白您是什麼意思,再解釋也沒有用,您可做錯了,”甚至要搧他幾個耳光,而面對認識這言行不慎家夥的人,會氣沖沖地問道:”怎麼,您認識這讨厭的家夥?這家夥看您有一股嗲氣!……成何體統!”德·夏呂斯先生還沒走這麼遠,但他已氣得闆起面孔,冷若冰霜,那臉色*,就象有些女人,看樣子人們覺得她們輕佻,可她們實際上并不輕佻,如果她們果真輕佻,那麼她們就更氣歪了臉色*。

    況且,同性*戀者,遇見了一位同性*戀者,他看到的不僅僅是自己的一種讨厭的形象,半死不活的樣子,隻會傷害自己的自尊心,而且,他還看到了另外一個他自己,活生生的,感同身受的,這樣,也就可能使他在情愛上受罪。

    這樣一來,出于本能的維護感,對于可能的競争對手,他可就要講壞話了,或者同那些可以損害可能的競争對手的人們去講(除非1号同性*戀者在如此這般攻擊2号同性*戀者時,旁觀者卻有自己的情報渠道掌握情況,因而1号擔心露餡被人當作造謠者),或者同受他”擡舉”的年輕人講,這個年輕人很可能從他手裡被人拐走,因此,務必使年輕人相信,雖然都是同樣的事,同他一起幹則大有好處,但如果他心甘情願同另外一個人去幹,那就可能造成一生的不幸。

    德·夏呂斯先生也許想到了危險(純屬想象),他誤解了戈達爾的微笑,以為戈達爾的出現會危及莫雷爾,對德·夏呂斯先生來說,一個不讨他喜歡的同性*戀者不僅僅是自己漫畫式的形象,而且是一個注定的冤家對頭。

    一個商人,而且他經營的是稀罕買賣,他才到省城來落腳謀生,倘若看到在同一個場地上,面對面,有一個競争對手也做同樣的生意,其狼狽程度,比起這樣一個夏呂斯來,也是望塵莫及的,這樣一個夏呂斯,正要到一個僻靜地區去偷情竊愛,可是,就在他到達的當天,在那地方發現了當地的那位紳士和理發師,他們的形容和舉止不容他有絲毫不相信的地方。

    商人常常恨自己的競争對手;這種憎恨有時蛻變為憂郁,而隻要他稍許有充分的遺傳性*,人們在小城鎮裡便會看到商人開始氣得發瘋的情形,治他瘋病唯一的辦法就是促使他下決心拍賣掉他的”老底”,一走了之。

    同性*戀者的瘋狂還要更讨厭。

    他心裡明白,從第一秒鐘開始,那紳士和理發師已經愛上了自己的年輕小夥子。

    他就是一天上百次對自己的年輕夥伴來回規勸也無濟于事,說什麼理發師和紳士都是土匪,通匪會使他名敗身裂的,那模樣活象吝啬鬼阿巴公①,念念不忘守護着自己的财富,夜裡總要起來查看一下是否有人來偷他的财寶。

    這種心理,無疑比欲|望,或者比共同習慣的舒适感有過之而無不及,幾乎可以同這種親身的體驗相提并論,因為自己的體驗是唯一真切的,正是因為這種心理,同性*戀者得以迅速發現同性*戀者的行蹤,而且是十拿九穩,不出什麼差錯的。

    他可能一時受騙上當,但敏捷的預見力使他去僞留真。

    因此,德·夏呂斯先生的錯誤曆時很短。

    神妙的洞察力頓時向他表明,戈達爾不是他這路人,而且他不必害怕戈達爾的主動接近,既不害怕他主動接近自己,若這樣隻能激怒德·夏呂斯自己,也不害怕他主動接近莫雷爾,若這樣在他看來就更嚴重了。

     ①阿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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