嗎不再反抗一下,何必露出滿臉走狗氣呢?真不老實。
我不喜歡這樣。
盡管如此,我還總是盡量勸我丈夫冷靜些,因為,要是他走得太遠,薩尼埃特很可能隻好不來了;這樣我可不願意,因為我要告訴您,他身上連一個蘇也沒有了,他總得吃飯吧。
但是,總之,如果他生氣,叫他别回來好了,我可不管這份閑事,當人家需要别人的時候,人家最好不要這樣愚蠢。
””奧馬爾公國在進入法蘭西王室領地之前,長期是我們家族的,”德·夏呂斯先生當着莫雷爾的面,向德·康布爾梅先生解釋道,莫雷爾不勝驚訝,說實話,這篇宏論,即使不是直接說給莫雷爾聽的,至少也是為他而發的。
”我們壓倒了所有外國親王;我可以給您列舉上百個例子。
克羅瓦公主在王弟的葬禮上,想跟在我高祖母之後行跪禮,我高祖母叫人嚴厲對她指出,她沒有用方墊的權利,當即請執勤官撤掉,并禀報了國王,聖上即傳旨令德·克羅瓦夫人到德·蓋爾芒特府上向夫人賠禮道歉。
勃艮第公爵攜帶自己的傳令官來到我們這裡,一個個威風凜凜,我們得到聖上的恩準,煞了他們的威風。
我知道談自家人的美德有諸多不雅。
但盡人皆知,我們家族的人在危險時刻總是’一馬當先。
當我們放棄了布拉邦特衆公爵的旗号後,我們的戰鬥口号是’一馬當先’。
這種處處優先的權利,雖然我們經過多少世紀的浴血奮戰而求之不得,但後來終于在宮廷上得到了,而且也是相當合法的。
當然喽,在宮廷裡,當着我們的面,這種權利始終是得到承認的。
我還可向您舉巴登公主為例加以論證。
由于她忘乎所以,竟想與蓋爾芒特公爵夫人比高低,我剛才已經對您說過蓋爾芒特公爵夫人的事,在晉見國王時,可能是我的老祖宗猶豫了一下(雖則根本就不應該有這回事),她竟然要捷足先登進入王殿,國王立即高喊道:’進來,進來,禦表妹,德·巴登夫人極其明白,她欠了您的情。
’其實,她有象蓋爾芒特公爵夫人那樣的地位,她本身就出身十分高貴,因為從母系家譜算,她是波蘭王後、匈牙利王後、巴拉丹選帝侯、薩瓦–卡裡尼安親王和漢諾威親王、繼而是英國國王的外甥女。
””Macenasatavisediteregibus!”①布裡肖緻意德·夏呂斯先生說,德·夏呂斯先生微微點了點頭以為答禮。
雪國
“您說什麼?”維爾迪蘭夫人問布裡肖,她真想設法修補她剛才對他說的一席言辭。
”我是說,上帝饒恕我吧,我是說一個绔绔子弟,他是上流社會之花(維爾迪蘭夫人緊蹙眉頭),大約是奧古斯都時代(維爾迪蘭夫聽說年代久遠,放了心,露出更為安詳的表情),說的是維吉爾和賀拉斯的一個朋友,他們溜須拍馬,把他捧上了天,說他的出身比貴族、王族還更高貴,一句話,我說的是米西納斯,說的是一個隻會鑽圖書館的書耗子,是賀拉斯、維吉爾、奧古斯都的朋友。
我敢肯定,德·夏呂斯先生無論從哪方面都很清楚誰是米西納斯。
”
①拉丁語,意為皇族後裔的粞納斯。
他親熱地用眼角看了看維爾迪蘭夫人,因為他聽到她約莫雷樂第三天會面,又擔心自己未被邀請:”我想,”德·夏呂斯先生說,”米西納斯嘛,有點象古董維爾迪蘭什麼的。
”維爾迪蘭夫人乍一聽喜笑顔開,猛一想斂笑莫及,隻收了一半笑容。
她向莫雷爾走去。
”他很可愛,您的親戚們的那位朋友,”她對他說。
”可以看出,他是一個知書識禮、富有教養的人。
他在我們小核心大有可為。
他在巴黎家住何處?”莫雷爾傲然沉默了一會兒,隻要求打一局牌。
而維爾迪蘭夫人硬是請他奏幾段小提琴。
令滿座皆驚的是,德·夏呂斯先生過去從來不曾談起他有奇才妙藝,竟然以最純粹的風格,給福雷的鋼琴伴奏小提琴奏鳴曲的最後樂章(不安,煩惱,舒曼式的,但到底在弗朗克奏鳴曲之前)伴奏。
我覺得,莫雷爾先生雖然富有音樂才華,又有一手精湛的演奏技巧,但恰恰缺乏文化素養和風格修養,而德·夏呂斯先生正好彌補了莫雷爾的不足。
但我好生奇怪地尋思,在同一個人身上,是什麼東西能把一種生理的缺陷和一種精神的才智結合起來。
德·夏呂斯先生與其兄蓋爾芒特公爵并無很大區别。
甚至,剛才(但這是罕見的),他說的法語與他兄弟一樣糟糕。
他責怪我(無疑是因為我熱情洋溢地對維爾迪蘭夫人談起莫雷爾)從來沒去看他,而我提出要慎重考慮考慮,他便回答我說:”不過,既然是我向您提出的這一請求,那隻有我才能不高興呀。
”這話蓋爾芒特公爵也可能說出來。
說到底,德·夏呂斯先生不過是蓋家之一員。
但是,天生他神經系統-陰-差陽錯,僅此就足以使他有别于其公爵兄的所作所為,不是去喜歡一個女人,而卻甯願去喜歡一個維吉爾的牧童或柏拉圖的學生,蓋爾芒特公爵所未曾有的品性*,每每與這種不平衡有關聯,頓時使德·夏呂斯先生搖身變成一位美妙的鋼琴家,一位不無情趣的業餘畫家,一位雄辯的演說家。
德·夏呂斯先生演奏福雷奏鳴曲舒曼式樂段那急切、焦慮、迷人的風格,誰能看得出來,這種風格竟然有其内應–人們不敢道破天機–分布在德·夏呂斯先生若幹純屬肉體的部位内,安插在他的神經缺陷之中?我們将在下面解釋”精神缺陷”一語是什麼意思,将解釋因何道理一位蘇格拉底時代的希臘人,一個奧古斯都時代的羅馬人,能為今天人所共知,能作為絕對正常的人,而不是作為我們今天所看到的那種-陰-陽人。
正如實際的藝術才能尚未枯源斷流,德·夏呂斯先生比公爵有過之而無不及,愛他們的母親,愛自己的妻子,甚至在若幹年後,當有人對他提起她們時,便會淚眼汪汪,但卻是做表面文章,就好象大胖子出虛汗,稍一動作,額頭上就汗水涔涔了。
不同的是,人們對流汗的人如此說:”您太熱了吧!”可人們看别人流眼淚,卻象沒看到似的。
所謂人們,就是講的上流社會;因為老百姓看到人家哭是很不安的,仿佛流淚比流血還嚴重。
喪妻之後的悲哀,幸虧有了撒謊的習慣,并沒有排斥德·夏呂斯先生與其身份不相符的生活。
甚至後來,他不知廉恥,傳聞在葬禮期間,他找到辦法,向唱詩班的那個孩子打聽其姓名和地址。
而這可能确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