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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四部(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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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指門德爾松)恐怕也得孜孜不倦地仿效它了。

    ”就是要用這種方式,獨一無二的、真正出類拔萃的、生機勃勃的方式,我才要讓您到巴黎去演奏。

    ”正當德·夏呂斯先生給他提出此類忠告的時候,莫雷爾卻更是大驚失色*,眼看領班将遭到冷落的玫瑰花和非香槟”汽酒”收了回去,不由惶然自問,這對”等級”會産生什麼樣的後果。

    但他沒有時間深思熟慮,因為德·夏呂斯先生激動地對他說:”問問領班,他有沒有’好基督徒’。

    ””弄點’好基督徒’?我不明白。

    ””您一清二楚,我們正在用水果,那是一種梨。

    放心好了,德·康布爾梅夫人府上有這種梨,因為埃斯加巴尼亞斯伯爵夫人曾有過,而她就是埃斯加巴尼亞斯伯爵夫人。

    蒂博迪埃先生派人把這梨送給她,她說:’這就是好基督徒梨,美極了。

    '””不,我不知道。

    ””我看,反正,您什麼也不知道。

    難道您連莫裡哀的戲都沒讀過……那就算了,既然您不該懂得指揮,其餘的更甭說了,那就幹脆要一個梨子吧,就近摘的,叫阿弗朗施的路易絲女仆②””啊……什麼?””等等,您也太笨了,我隻好親自要别的,我更愛吃的。

    領班,您有科密的長老③嗎?夏麗,您該讀過埃米爾·德·謝爾蒙-托内爾等的有關這種梨動人的一頁吧。

    ””沒有,先生,我沒有。

    ””那您有若杜瓦涅的凱旋梨吧?”沒有,先生。

    ” “弗吉尼亞芭蕾?帕斯科爾瑪?沒有,算了,既然您什麼都沒有,那我們隻好走了。

    ’昂古萊姆公爵夫人’還未成熟;算了,夏麗,開路吧。

    ” ①大腦灰質即大腦皮層,約由140億個神經細胞組成,是神經系統的高級中樞,是高級神經活動的物質基礎。

    
②一種水蜜晚梨。

    
③一種甜酥梨。

    
不幸的是德·夏呂斯先生,此人難得通情達理,也許是因為他可能與莫雷爾有貞操關系,他打此時開始,就千方百計地對小提琴手曲意修好,弄得小提琴手自己都莫名其妙,其人天性*瘋瘋癫癫,忘恩負義而且好斤斤計較,對德·夏呂斯先生奇怪的好意隻報以冷酷和粗暴,而且愈演愈烈,這就使德·夏呂斯先生–想當初何等飛揚跋扈,而如今竟如此低三下四–每每陷入真正的失望之中。

    下面讀者會看到,莫雷爾何以會,往往以比德·夏呂斯先生強千倍的德·夏呂斯先生自居,可就連雞毛蒜皮芝麻小事,也不過是望文生義,從而完全曲解了男爵有關貴族階級那套高傲的宏論。

    就說眼下吧,正當阿爾貝蒂娜在拉埃斯聖約翰教堂等我之際,如果說有一件事将其置于高貴身分之上(這原則上頗為高貴,尤其是來自樂于去尋找小姑娘的某個人–“無影也無蹤”①–與司機同往),那就是他的藝術名聲,而且可想而知他是第幾把提琴手了。

    無疑,他是很醜惡的,因為他滿以為德·夏呂斯先生全歸他所有,卻裝模作樣加以否認,百般嘲弄他,其手法與我所領教的完全一樣,我剛答應保守他父親在我外叔祖家幹什麼行當的秘密,他立刻居高臨下把我看矮了。

    但是,另一方面,他的出師藝名莫雷爾,在他看來比家”姓”更高級。

    德·夏呂斯先生正做着柏拉圖式的溫柔夢,想給他冠以他家族的封号,莫雷爾卻斷然拒絕了。

     ①典出法國詩人保爾·瓦雷裡的名詩《風靈》中的名句。

    
阿爾貝蒂娜覺得,還是留在拉埃斯聖約翰教堂作畫更明智些,我乘機坐上汽車,在回來接她之前,我不僅可以去古維爾,去費代納,而且可以去老聖馬爾斯,直到克利克多。

    我故意裝出不理睬她,而去關心其它的事情,故意裝着另有新歡,不得不撂下她不管了,其實我心中隻想着她一個人。

    常常是,我走得并不遠,頂多不超過古維爾的一馬平川,古維爾大平原與貢布雷上方展開的大平原有點類似,在梅塞格裡斯方向,即使離阿爾貝蒂娜有相當大的距離,但我卻樂在其中,心想,雖說我的眼力不夠,不能直接看到她的倩影,但這強盛而溫柔的海風從我身邊吹過,直向格特奧爾姆鋪陳而下,暢通無阻,吹動着掩護拉埃斯聖約翰教堂的青枝綠葉,愛撫着我的女友的面龐,在這廣袤無垠的迷藏之地上,就這樣把她和我雙雙聯系在一起,沒有任何風險,就好象兩個孩子做遊戲,一時間誰也聽不見誰的聲音,誰也看不見誰,彼此似乎遠隔千山萬水,但兩心卻緊緊連在一起。

    我沿路回程,一路可以看見大海,路上,若是在以往,樹枝擋住了大海,我就索性*閉上眼睛,好生想一想,我要去看的,不正是大地怨聲載道的老海祖宗嗎,她象在生物不存在的荒漠時期,繼續她的亘古未息的洶湧澎湃。

    而今,這一條條道路,對我來說,不過是去找阿爾貝蒂娜的途徑罷了;我認清了這些道路,原來如此這般,知道它們直奔什麼所在,在什麼地方可能拐彎抹角,此時,我記起來了,這幾條路我曾走過,當時正思念着斯代馬裡亞小姐,而且還記起來了,就象現在去接阿爾貝蒂娜一樣迫不及待,我走進巴黎街道就找到了斯代馬裡亞小姐,德·蓋爾芒特夫人常在巴黎街頭招搖過市;我看,這條條道路已變得單調乏味了,但賦予我性*格特征所追随的軌迹以精神意義。

    這是很自然的,然而并不是無關緊要的;條條道路提醒我,我的命運隻是追求幻影,我夢寐以求的生靈,很大一部分是我想象出來的現實;的确有些生靈–我從小就是這種情況–對他們來說,凡有固定價值的東西,别人可以看得見摸得着的東西,什麼财富呀,功績呀,高官厚祿呀,都視為身外之物;他們所需要的,恰恰是幻影。

    他們為此耗盡了餘生,不惜一切代價,想盡千方百計去與幻影見面。

    但幻影稍縱即逝;于是又追求另一個幻影,哪怕再回過頭來重新追求第一個幻影也在所不惜。

    我追求阿爾貝蒂娜已不是第一次了,第一年看見她是在海邊。

    其他的女人,老實說,是我初戀的阿爾貝蒂娜與此時此刻我形影不離的阿爾貝蒂娜之間的插曲而已;所謂其他的女人,特别是指蓋爾芒特公爵夫人。

    但是,有人要說,為什麼要挖空心思在希爾貝特身上打主意,替德·蓋爾芒特夫人吃盡苦頭,如果說成為德·蓋爾芒特夫人的朋友,唯一的目的隻是為了不再想她,但難道隻想阿爾貝蒂娜嗎?斯萬,在他臨死之前,也許可以回答這一問題,他曾是幻影的熱心追求者。

    幻影形形色*色*,有被人追求的,有被人遺忘的,有被人重新尋覓的,也有時隻求一晤的,目的在于接觸一種不現實的生活,這種虛無缥缈的生活一縱即逝,巴爾貝克的條條道路到處有幻影神出鬼沒。

    一想到沿路的樹木,梨樹呀,蘋果樹呀,柽柳樹呀,在我死後它們仍然生機盎然,我似乎從它們的身上得到了教益,把精力撲到工作上吧,乘長眠安息的時刻尚未敲響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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