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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四部(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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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

    但一旦得知他們的姓名後,我馬上就準确無誤地辨認出他們那隐隐約約音樂般的嗓音,因為我重新看到了他們本來的面目,見其面而知其音吧。

    ”他們要結婚,可他們連英語都不懂!”埃梅對我說,他沒想到,我對飯店這行不甚了了,很難理解,若是不會外語,人們就休想指望有什麼好差使。

     我呢,我以為他很容易知道,新來用晚餐的人就是德·夏呂斯先生,我甚至料定他應該能夠記起他來,因為上次他曾在飯廳侍候過他,那是在我初到巴爾貝克小住期間,男爵來看望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我介紹過他的大名。

    然而,埃梅不僅記不起德·夏呂斯男爵,而且聽到此名深有觸動。

    他對我說,他衣服裡有一封信,第二天他就可以找來,也許我可以幫他解釋一下。

    尤令我吃驚的是,第一年,在巴爾貝克,德·夏呂斯先生曾想要送我一本貝戈特的書,他特地讓人來要埃梅去幫忙,後來他應當在巴黎的那家餐館又見到過埃梅,當時,我與聖盧及其情婦正在那家餐館共進午餐,而德·夏呂斯先生去那裡窺探過我們的動靜。

    不錯,埃梅未能親自去效勞,因為,有一次,是他已躺下睡覺了,而另一次,則正好當班。

    不過我對他的誠實大有疑問,他竟然聲稱他不認識德·夏呂斯先生。

    但是,他又不得不迎合男爵。

    如同巴爾貝克飯店各層管事一樣,如同蓋爾芒特親王的好些個随身仆人一樣,埃梅歸屬一家名門所有,這支望族比親王家資格更老,因而也更尊貴。

    當人們要求開一間餐廳時,開始還以為形單影隻呢。

    但有配膳間卻猛然發現一位雕像般英俊的領班,滿頭伊特魯立亞人的紅棕頭發,同埃梅如出一轍,隻是由于飲香槟酒過量而稍見衰老,眼看着該喝孔特塞維爾礦泉水的時候了。

    并非所有的顧客都隻要求他們為自己服務就行了。

    那些年輕的小招待,一個個都很謹慎,匆忙,城裡有情婦在等着他們,一個個都偷偷溜走了。

    埃梅為此責怪他們不成體統。

    他有這種權力。

    一本正經,他就是如此。

    他有一個妻子和幾個孩子,有勃勃野心也是為了妻子兒女。

    如果有哪個外國男女與他主動接近,他是不會拒之門外的,哪怕需要通宵達旦應酬。

    因為一切都要從工作出發。

    他風度翩翩可讨德·夏呂斯先生的歡心,埃梅竟然對我說他不認識德·夏呂斯先生,我懷疑他是有撒謊。

    可我搞錯了。

    千真萬确,那小厮曾對男爵說過,埃梅(第二天他狠狠地訓斥了那小厮一頓)已經上床睡覺(或出去了),而另一次則說正在跟班做事。

    但想象超過了真實。

    小厮雖然一個勁地坦誠道歉,但其左右為難的尴尬相可能激起德·夏呂斯先生的疑心,這種懷疑傷了他的感情,而埃梅對這種感情卻毫無覺察。

    人們還看到,聖盧不讓埃梅往馬車走去,我不知道德·夏呂斯先生是怎樣打聽到飯店領班的新地址,他坐有馬車裡再度感到失望。

    埃梅卻沒注意到這一點,所以我同聖盧及其情婦共進午餐那天晚上,當他收到一封封口蓋有德·蓋爾芒特紋章的信時,他感到不勝驚訝,這是可以理解的,在此,我不妨略引信的數段文字,作為聰明才子對一個大智若愚的傻瓜想入非非單相思的典範。

    ”先生,我未能成功,盡管作過努力,這種種努力很可能使那些千方百計想得到我接待和問候而求之不得的人深感震驚,他們想方設法讓您能聽聽解釋,可您又未曾對我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我考慮到您我的尊嚴,認為有必要向您作某些解釋。

    我于是在此寫下了本來可以當您的面直吐為快的心裡話。

    恕我直言,第一次在巴爾貝克見到您,坦率地說您的相貌令我反感。

    ”接着便引起似曾相識的思考–第二天才發現–原來與一位已故的朋友長得很像,德·夏呂斯先生對這位作古的朋友曾有綿綿大交情。

    ”因此,我一度有過這樣的念頭,您可以毫不妨礙您的職業,來與我一起打牌,打牌之樂可以為我消愁解悶,給我故友不故的幻想。

    您可能有這樣或那樣的猜測,不管這種猜測多少在本質上有些愚蠢,而且對一個侍者(甚至不配這個稱号,既然他不願意侍候人)來說,已超出了他管事的範圍,對如此崇高的感情竟理解不了,您可能以為可以擡高自己的身價,卻不知道我是什麼人,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當我派人請您去取一本書時,他竟叫人回話說您已經上床睡覺了;以為耍耍花招就可以搖身變出風流雅士來,那就大錯特錯了,何況您渾身上下找不到半點文雅氣。

    若不是第二天上午,出于偶然的原因,我能同您說上話,我早就與您到此一刀兩斷了。

    您與我那可憐的朋友長相相似之極令人歎為觀止,就連您那令人難以忍受的突出下巴的醜模樣也無影無蹤了,我終于明白過來,正是故人此時此刻賦予您他那美不勝收的表情,使您能把我重新抓到手裡,以免您錯過您千載難逢的良機。

    的确,既然所有這一切不再有追求的對象,既然此生此世不再有機會與您相會,盡管我不願意在任何環節上夾雜進粗暴的利害問題,但我也許會感到不勝榮幸之至,如果我能服從死者的祈求(因為我相信衆聖之靈,相信他們有幹預活人命運的薄願),讓我能象對待他那樣對待您,想當初,他也有他自己的馬車,他自己的仆人,可我把我的絕大部分收入都花在他的身上了,這是很自然的事,既然我愛他就象愛我的兒子。

    可您卻另作打算。

    我要您給我帶一本書來,您卻讓人回話說您要出門去。

    今天早上,我讓人請您到我車上來,請允許我不揣冒昧說句沒有惡意的話,您第三次不給我面子。

    您定會原諒我在這封信裡沒有裝進高額的小費,而在巴爾貝克我本打算慷慨解囊的,但要我給我一度認為可以同甘共苦的人施小費,我實在于心不忍。

    頂多,當我在您的餐廳裡,在您的身旁,作第四次嘗試時,您會再次避開我,使我枉費心機,可我的耐心必是鞭長莫及了。

    (至此,德·夏呂斯先生留下自己的地址。

    指明何時可以去找他等等。

    )再見吧,先生。

    我覺得,您太像我那位已故的朋友,您當然不會愚不可及吧,否則,面相術就可能是一門僞科學了,我堅信,總有一天,您若想起這起事故,您将會不無遺憾,不無内疚。

    而在我這方面,您盡管放心,我不會對此懷有任何苦澀。

    我倒更願意能留下一個不象第三次徒勞的活動那樣壞的回憶,然後再分道揚镳。

    那次活動很快就會被忘掉。

    我們就象那一條條大船,您從巴爾貝克不時可以看到,它們有時在此交錯而過;要是都能稍事停留,互相打個招呼,本來對大家都有好處;但其中一條偏另作主張;于是它們各奔東西,在海平線上很快就誰也看不見誰了,萍水相逢的印象也就随之消失了;但是,在這最後離别之前,彼此總得相互緻意吧,先生,德·夏呂斯男爵在這裡向您緻意了,祝您交上好運。

    ” 埃梅連信都沒有讀完,便堕入五裡雲霧,懷疑寫信人在故弄玄虛。

    當我對他講明男爵是何許人後,他若有所思,正如德·夏呂斯先生預言的那樣感到遺憾起來。

    我甚至不敢打賭,說他未曾寫信向這個贈車與友人的人表示過歉意。

    不過,在此期間,德·夏呂斯先生認識了莫雷爾。

    但他與此人的關系,充其量可能隻不過是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偶然有一天晚上,德·夏呂斯先生正好在尋求夥伴吧,就象我剛才在門廳遇見他正陪着夥伴一樣。

    但他再也無法從莫雷爾身上轉移開自己激烈的情感,幾年前,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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