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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四部(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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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他們說:”你們将看得清清楚楚。

    不過,這個時候,并不是很有意思,他正同三個娘子在一起,他正向她們講團隊生活呢。

    ”終于,男爵可從門縫裡往外看,也可以通過鏡子看。

    但一種緻命的恐怖給他予沉重的打擊,緻使他身子往牆上靠去。

    這分明是莫雷爾,他就在面前,仿佛是異教神秘和奇妙魔法仍然靈驗,莫如說這是莫雷爾的影子,是莫雷爾的木乃伊;不象是拉撒路①那樣複活了的莫雷爾,而是莫雷爾顯聖,莫雷爾的鬼魂,是莫雷爾亡靈複歸或被召回到此間房子來(在房間裡,牆壁和長沙發,無處不在重演巫術的象征),莫雷爾離他僅有幾米遠,側影在目。

    莫雷爾仿佛已經死過,黯然失色*;在這一個個娘們中間,他同她們似乎玩得極其開心,弄得面無人色*,被凝固在人為的靜止之中;為了喝他面前的那杯香槟酒,他那無力的胳膊慢慢試圖伸出去,可又無可奈何地落了下來。

    此情此景令人産生模棱兩可的感覺,仿佛一種宗教在談論永生,但聽其意思,卻是指并不排斥虛無的某種東西。

    隻見娘兒們一個接一個向他提問題:”您瞧,”諾埃米小姐悄悄地對男爵說,”她們同他談他在團隊的生活,有趣吧,是不是?”–說着,她笑了–“您滿意嗎?他很平靜,對不對,”她接着說,好象她是在說一位臨死之人。

    女人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但莫雷爾死氣沉沉,無力回答她們。

    甚至連喃喃說一句話的奇迹都沒有發生。

    德·夏呂斯先生隻遲疑片刻,便明白了真相,不是絮比安去串通之時言行拙笨,便是因為委辦的秘事火勢的外燒,薄紙是包不住的,抑或是這班娘兒們生性*愛嚼舌頭根,要不就是因為怕警察,有人通知了莫雷爾,說有兩位先生,不惜付重金來看他,于是人家讓蓋爾芒特親王搖身一變,混作三個脂粉出去了,卻把可憐的莫雷爾留下,隻見莫雷爾戰戰兢兢,吓得渾身癱軟了,若說德·夏呂斯先生看他模模糊糊的話,那麼,他,則把男爵看得一清二楚,以緻驚恐萬狀,話都說不出來,不敢去取酒杯,生怕拿不穩掉到地上。

     ①拉撒路,希臘文Lá3are的音譯,《聖經》故事裡的人物。

    相傳耶稣在耶路撒冷傳教時,常到拉撒路家作客。

    他是耶稣的好友,又是馬利亞(與聖母同名)之弟。

    拉撒路病逝安葬後,耶稣使他複活。

    
然而,故事的結局對蓋爾芒特親王也并不佳。

    人家把他弄了出去,以免德·夏呂斯先生看見他,他為自己的倒黴事而惱羞成怒,也沒去追究誰是罪魁禍首,反而哀求莫雷爾,卻一直不肯讓對方知道他到底是何許人,與他約好第二天夜裡在他租住的小小别墅裡相會,盡管他在那裡住的時間可能很短。

    他也是舊習難改,這種怪習慣我們曾在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家裡已經領教過的,他在别墅裡裝飾了大量的家族紀念品,以便有在外如歸的感覺。

    于是第二天,莫雷爾提心吊膽,五步一回頭,生怕被德·夏呂斯先生跟蹤監視,由于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過往行人,最後才溜進了别墅。

    一個仆人讓他進入沙龍,并對他說,他就去禀告先生(其主子已囑咐他不要道破親王的姓名,以免引起懷疑)。

    但是,正當莫雷爾一個人幹等着,想從鏡子裡照照他的頭發是否弄亂時,好象出現了幻覺。

    在壁爐上,一張張相片,小提琴家卻認得出來,因為他在德·夏呂斯先生家裡看到過,他們是蓋爾芒特親王夫人,盧森堡公爵夫人,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一下子把他吓得直發愣。

    與此同時,他發現了德·夏呂斯先生的照片,它的位置稍靠後一點。

    男爵似乎死死盯住莫雷爾,目光古怪,直勾勾的。

    莫雷爾吓得瘋了一般,從開始的那陣驚恐中清醒過來,以為這是德·夏呂斯先生事先安排好讓他失落的陷阱,以考驗他是否忠實,他連蹦帶滾,幾下子就下了别墅的台階,拔腿就往馬路上跑,待蓋爾芒特親王(原以為讓一個萍水相逢的熟人進行必要的實習,并不是未曾想到這樣做是否謹慎,那個人會不會有反意)進入沙龍,連一個人影也找不着了。

    恐怕弄不好引狼入室,他抓起手槍,同仆人一起,把整個屋子搜查了一遍,别墅并不算大,小花園的旮旯角落,地下室全搜遍了,他那萍水相逢的夥伴不翼而飛了。

    但第二星期,他碰到過他幾次,但每次都是莫雷爾這個歹徒躲逃保命,好象親王還要更歹毒似的。

    莫雷爾疑心生暗鬼,心中的疑團始終難以消除,即使是在巴黎,隻要一見到蓋爾芒特親王便逃之夭夭。

    德·夏呂斯先生反因禍得福,免除一樁令他絕望的不忠行為的折磨,莫名其妙地雪了恥,更想象不到是怎樣報的仇。

     但是,人家對我講述過的有關此事的回憶已被别的往事所取代,因為小鐵道重開”老爺車”,繼續在下面各站對旅客們送往迎來。

     在格拉特瓦斯特,有時候見皮埃爾·德·維爾朱先生上車,因為那裡住着一個他的姐妹,同她一起度過一個下午,皮埃爾·德·維爾朱先生即克雷西伯爵(人們隻叫他克雷西伯爵),是一個窮貴族,但出身極其高貴,我是通過康布爾梅一家才認識他的,不過他同康布爾梅一家往來甚少。

    他落泊到生活潦倒、幾近窮酸的地步,我感到,哪怕抽一根雪茄,得一次”消費”,對他都是美得不得了的享受,以緻在我不能見阿爾貝蒂娜的那些日子裡,我養成了這樣的習慣,總要邀請他到巴爾貝克來。

    白面書生,一副藍眼睛富有魅力,說話精巧雅緻,表達盡善盡美,隻見他兩片嘴唇一動,妙語連珠,他最愛談當年他顯然領略過的貴族生活的闊氣,也愛談家譜的來龍去脈。

    由于我問起他戒指上刻的是什麼玩藝兒,他謙卑一笑告訴我:”這是一株青葡萄。

    ”他懷着品酒師的愉快又補充道”我們的紋章是一株青葡萄–象征性*的,因為鄙人姓維爾朱①–綠色*圖案紋章的枝葉。

    ”但我認為,倘若在巴爾貝克,我隻讓他喝酸葡萄汁,他定會感到失望的。

    他喜歡喝最名貴的酒,無疑是因為落泊,因為對所失了如指掌,因為他養成了嗜好,也可能是因為過分誇大自己的偏愛。

    因此,當我邀他到巴爾貝克吃晚宴時,他點起菜來總是食不厭精,就是吃得太多了一點,喝得更是過了頭,隻見他指示這個去把酒溫了,其實這類酒本來就非溫不可的,又見他指使那個去把酒冰鎮了,而那類酒本來就應當冰鎮。

    飯前飯後,他要一瓶波爾圖葡萄酒或白蘭地,都要點明釀造日期或編号,就象他是在為一塊侯爵領地豎牌子,别人一般不知道怎麼回事,可他卻是行家裡手。

     ①法語意即”青葡萄”。

    
對埃梅來說,我是一位理想的顧客,因為,當我每次招待這種特等的晚宴時,他都非常高興,隻聽他對跑堂夥計喝道:”快來,備二十五号桌!”他甚至不說”備”,而說”給我備”,仿佛是他請客似的。

    又因飯店侍應部領班的語言與一般領班、副手、店員等人的語言不盡相同,我提出要算帳時,領班便反複揮動反手勸導,好象要安撫一匹怒不可遏的野馬似的,對跑堂夥計說:”别太急了(去算帳),要心平氣和,十分心平氣和。

    ”正當夥計帶着這份帳單要走時,埃梅恐怕他的囑咐得不到準确執行,便又把他叫回來:”等等,我要親自去算帳。

    ”我對他說這沒什麼關系時,他便道:”我有這樣的原則,就象俗套話裡說的那樣,不應該敲顧客的竹杠。

    ”至于經理,他看我的客人衣着簡樸,總是老一套,而且十分陳舊(假如他有辦法的話,恐怕沒有人比得上他那講究華裝麗服的穿戴藝術,簡直可以同巴爾紮克筆下的風流人物相媲美),但經埋看在我的面上,遠遠地審視一番,看看是否一切準備停當,并使了一個眼色*,叫人給不平的桌子腿下塞墊一小塊木片。

    并不是他不會象别人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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