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到您家,臉面不可笑嗎?在巴黎,人家會弄清楚,我并不是您的表妹。
”
“那麼,我們就說,我們剛剛訂過婚。
怎麼樣,反正您知道,這又不是真的。
”阿爾貝蒂娜的脖子完全裸露在襯一樣,以安慰孩子的傷心,我當時以為,這種傷心是永遠不可能從我心上抹掉的。
阿爾貝蒂娜離開我去穿衣服。
何況,她的忠誠已開始退卻;剛才,她還對我說,她一秒鐘也不離開我。
(而且,我總感到,她的決心不會持久,因為我害怕,假如我們留在巴爾貝克,她甚至在當天晚上,就會背着我去看布洛克的一幫小姐妹。
)可她剛剛才告訴我,她想路經梅恩維爾,下午可能再回來看我。
她昨夜沒回去,那裡可能有她的信;再說,她姨媽也會不安的。
我回答說:”要是就這麼點事,完全可以叫電梯司機轉告您的姨媽,說您在這兒,把您的信找來就是了。
”她既想表現出聽話,但又讨厭被人控制,隻見她皺了皺眉頭,突然,欣然改口道:”是這麼回事。
”于是,她派電梯司機去了。
阿爾貝蒂娜沒有離開我,過了一會兒,電梯司機便來輕輕敲門。
我未曾料到,就在我同阿爾貝蒂娜說話這段時間裡,他竟然來得及去梅恩維爾跑了個來回。
他來告訴我,說阿爾貝蒂娜曾寫一張便條給她姨媽,還說,假如我願意的話,她可以同一天去巴黎。
而且,她犯了個錯誤,大聲委托他辦事,盡管是大清早,弄得經理都知道了,他十分恐慌,來問我是不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是不是真的要走,是不是至少還可以等幾天,因為今天風夠怕人的(是人怕風)。
我不想對他解釋,隻要布洛克那班小姐妹仍在巴爾貝克散步遊玩,隻要安德烈不在那兒,而隻有安德烈能護着阿爾貝蒂娜,我就要不惜一切代價,讓阿爾貝蒂娜離開巴爾貝克,我也不想對他解釋,巴爾貝克類似這樣的地方,在那裡的一個正在咽氣的病人,無論如何不肯多住一個夜晚,甯可死在半路上。
何況,我還要去同類似的請求作鬥争,首先是在飯店裡,瑪麗·希内斯特和塞萊斯特·阿爾巴雷眼睛都紅了。
(不過,瑪麗淚如泉湧,啜泣有聲;塞萊斯特比她還懦弱,要她冷靜下來;瑪麗口裡念念有詞,是她唯一熟悉的詩句:天下所有的丁香都枯死了,塞萊斯特忍不住了,在她那丁香色*的臉上涕淚交流;不過我想,當天晚上她們就把我忘掉了。
)繼而,在地方辦的小火車上,盡管我想方設法不被人看見,但我還是遇上了德·康布爾梅先生,他隻要看見我的行李箱子,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因為他指望我兩天後去作客呢;他使我很惱火,因為他說服我說,我的氣喘與天氣變化有關,說十月份可能是哮喘最得意的時候,他問我,無論如何,”是否可以推遲個把星期再走”,這等愚蠢的說法也許會把我氣死,因為他的建議實在叫我難受。
在車廂裡,他隻顧同我談話,可我每到一站,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見到德·克雷西先生,他比埃蘭巴或吉斯加還讨厭,厚着臉皮乞求别人邀請他,也怕見到維爾迪蘭夫人,她就更煩人了,非請我去作客不可,但這些個事過幾小時才可能發生。
我還沒有到達那地步呢。
我現在隻是要對付經理失望的怨言。
我把他打發走了,因為我怕他唧唧咕咕個沒完,最終會把我媽媽吵醒。
我獨自呆在房間裡,想當初剛來乍到,也就在這間房子裡,天花闆高高在上,我是多麼不幸;也就是在這間房子裡,我懷着多少柔情蜜意思念德·斯代馬裡亞小姐,暗中監視着阿爾貝蒂娜和她的女友們來來往往,她們象一群遷徙的候鳥在海灘上栖息;也就在這間房子裡,我叫電梯司機去把她找來,我擁有了她,卻又那麼無動于衷;還是在這間房子裡,我體會到外祖母的善良,後來得知她仙逝的消息;這一扇扇百葉窗,從窗腳下落進晨光,我第一次打開百葉窗,第一批滄海濤峰奔湧而來(但阿爾貝蒂娜卻讓我關上百葉窗,以免讓人看見我們擁抱接吻)。
與事物的原始面目相對照,我才意識到自己變了。
不過,人們對于事如同對于人一樣容易習慣成自然,但突然間,人們回味出其事其人具有不同意義時,或當其事其人失去全部意義時,回想到與其事其人有關的與今天迥然不同的事件,就在同一塊天花闆下,在同樣的玻璃書櫥間,演過的形形色*色*的活劇,并由此引起的心中的變化和生活中的變化,卻由于周圍環境依舊似乎顯得更加激烈,由于地點的統一而得到了加強。
西遊記
有一陣子,我兩次三番産生這樣的念頭,在這間房子和這些書櫥構成的世界裡,阿爾貝蒂娜夾在裡面是何等的微不足道,這也許是知識的世界,是唯一的現實,是我的憂愁,有那麼點象閱讀小說的滋味,隻有傻瓜才會被弄得愁腸百結,久久難以解憂,一輩子形影相吊;也許,我的意志隻要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