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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四部(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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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就可抵達這現實的世界,隻消将紙包捅破,就可以超越我的痛苦,回到這現實世界中來,再也不去更多地考慮阿爾貝蒂娜的所作所為,就好比我們讀完一部小說後,不再多思考小說中虛構的女主人公的情節。

    況且,我最喜歡的情人與我對她們的愛情始終無緣。

    這種愛是真實的,因為我不顧一切去看她們,把她們擁為我一個人所有,因為,隻要有一天晚上她們讓我久等了,我就會傷心地哭泣。

    但是,她們與其說是愛情的形象,倒不如說她們擁有喚醒這種愛情并将這種愛情推向頂峰的專利。

    當我看到她們時,當我等待她們時,我在她們身上找不到與我的愛情有絲毫相象的東西,找不到絲毫可以解釋我的愛情的東西。

    然而,我唯一的歡樂就是看到她們,我唯一的煩躁就是等待她們。

    似乎有一種與她們毫不相幹、卻是自然賦予她們的附屬的效能,這種效能,這種仿電能,在我身上産生了激發愛情的效果,也就是說,指揮着我的一舉一動,造成我的種種痛苦。

    與此相比,這些女子的美貌,或智慧,或善良就完全不同了。

    就象有一股電流在推動着您似的,我被愛情震撼了,我體驗過愛情的深淺,感受到愛情的滋味:但我永遠看不到愛情,或者說想不到愛情。

    我甚至傾向于認為,在這種種愛情裡(我且不談肉體的交歡,肉體交歡往往伴随着愛情,但又不足以構成愛情),面對女人的外表,我們正是向附帶伴随着女人的種種無形的力量表白心曲,就象對黑暗女神祈求一樣。

    我們需要的正是她們的仁慈,我們追求的正是與她們的接觸,卻找不到實際的歡樂。

    幽會時,女人隻是将我們與這些女神拉到一起,并無更多的作為。

    我們如同許願祭品,答應給首飾,讓旅遊,講些套話,意思是我們有多愛,講些相反的套話,意思是說,我們根本無所謂。

    我們使出了我們的全部能力以取得一次新的約會,而且對方竟欣然同意了。

    倘若女人不附帶有這種種神秘的力量,難道,我們是為了女人本身我們才吃如此多的苦頭,而,當她走了,我們竟然說不清楚她穿的是什麼衣服,我們才發現,我們甚至都沒看她一眼,是不是? 視覺是何等騙人的感覺!一個人體,甚至是所愛的身體,比如阿爾貝蒂娜的玉體吧,離我們雖然隻有幾米,幾厘米,可我們卻感到異常遙遠。

    而屬于她的靈魂也是如此。

    隻是,隻要某件事猛然改變着這個靈魂與我們之間的位置,向我們表明,她愛的是别人,而不是我們,此時此刻,我們的心跳散了架,我們頓時感到,心愛的造物不是離我們幾步遠,而就在我們心上。

    在我們心上,在或深或淺的地方。

    但這句話:”這個女朋友,就是凡德伊小姐”已經成了芝麻開門的咒語,我自己原是無法找到這個秘訣的,是它讓阿爾貝蒂娜進入我那破碎的心的深處。

    她進門後即重新關嚴的石門,我即使花上百年時間,也弄不懂到底怎樣才能重新把石門打開。

     這幾個字的咒語,剛才阿爾貝蒂娜待在我身邊的那陣子,我卻聽不到了。

    我象在貢布雷擁抱我母親那樣擁抱了她,以緩和我的痛苦,我差點相信阿爾貝蒂娜是無辜的,要不,至少,我沒有繼續想我發現她有壞毛病這件事。

    但現在,我孤零零一個人,那些個咒語又在我耳邊回響,就象人家對您說完話後,您聽到耳内仍有聲音回蕩一樣。

    現在,她的毛病對我來說已不成其疑問了。

    即将升起的太陽的光輝,一邊改變着我身邊的事物,就象暫時移動了我與她關系的位置,進一步嚴酷地令我意識到我的痛苦。

    我從來未曾看到,一天的早晨開始是如此美好,又是如此痛苦。

    想起那麻木不仁的曆曆風景即将吐豔生輝,而在昨晚,它們還一味讓我産生一睹為快的欲|望,我便止不住哭泣起來,同時,機械地做了一個奉獻祭品的動作,我覺得這是象征流血犧牲的動作,每個早上,直至我生命的終止,我要犧牲一切的歡樂,當曙光初照,我以我每日的憂傷和我創傷的鮮血,隆重地重新歡慶這種流血犧牲,太陽的金蛋,好象受到凝固時密度的突然改變,導緻平衡的失控,被推了出來,猶如畫中帶火焰的紅輪,噴薄而出沖破一道天幕,在這道天幕的背後,人們已經感到它躍躍欲試了一陣時間,準備好進入舞台,橫空出世,以其光的波濤,将神秘的僵化了的大紅天幕抹去。

    我聽到我自己在哭泣。

    但此時此刻,完全出乎意料之外,門開了,心兒怦怦直跳,我似乎看到了我的外祖母站在我的面前,過去也有過類似的情景,但隻是在睡夢中才出現的。

    這一切難道不過隻是一場夢?然而,我分明是醒着的。

    ”你覺得我象你那可憐的外婆”,媽媽對我說–因為這是她–語氣溫和,好象是為了消除我的恐懼,況且,承認了這種相象,嘴上挂着甜美的微笑,出于謙虛的驕傲,與谄媚妖冶從不沾邊。

    她的頭發散亂,銀灰的發绺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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