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①也在那兒。
”)會由于交談雙方都沒有明說,但我可以通過适當的分析或者說電解的方法從中提煉出來的兩種思想卻在無意間、有時甚至很危險地發生了撞擊,而在蕪雜的話語中蓦然閃耀出光亮來,它告訴我的内容,勝過一席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
阿爾貝蒂娜談話間,不時會有諸如此類的珍貴的雜拌兒,我總是聽在耳裡當下就趕緊”處理”,以便使之轉換成明晰的思想。
①博雷利子爵是十九世紀末貴族詩人,經常出入上流社會。
雖說具體的細節–那是要在對衆多的可能情況進行試探、偵查之後才能知道的–如此難以發現,事情的真相卻是那麼容易看穿,或者說那麼容易猜到,這對一雙戀人來說可真是件大煞風景的事。
在巴爾貝克那會兒,我常發現阿爾貝蒂娜出神的望着某幾位向她遽然投來纏綿目光的姑娘,這種目光的交流,就象肉體的接觸,過後,如果我認識那幾位姑娘,阿爾貝蒂娜就對我說:”咱們叫她們來怎麼樣?我挺想罵她們幾句。
”但打那以後,也就是自從她大概摸透了我的性*格以後,她就從沒提過要請某人來,閉着嘴,目光也變得散漫而黯淡,有點目不斜視的樣子,再加上臉上那種茫然失神的表情,卻就跟當初磁鐵也似的目光同樣的令人起疑。
然而我既不能責怪她,也不能對那些按她的說法是小事一樁,不值一提,而我卻似乎偏要拿來過過”吹毛求疵”的瘾的事情問長問短。
問”幹嗎您老瞧對面那姑娘”已經是夠難的,問”幹嗎您不瞧她啦?”就更難了。
不過,如果說我本來就沒打算相信阿爾貝蒂娜的表白,那麼對這目光所包含、所表明的全部内容,我還是明白,或者說至少是應該明白的,正象我明白她說話中自相矛盾之處的含義一樣,這些往往是在離開她很久以後才看出來的自相矛盾之處,讓我整夜不能成眠,但又不敢對她提起,它們還不時周期性*地光臨我的記憶。
在巴爾貝克海灘或者巴黎街頭的那會兒,有時隻是瞧見她偷眼看了人家一眼,我就禁不住會暗自思忖,不知那人隻是個她臨時屬意的對象呢,還是個老相識,抑或是她也隻聽人家對她說起過,而我曾對這種介紹大為吃驚的某個姑娘–她跟我想象中阿爾貝蒂娜可能結識的姑娘真是相差何止十萬八千裡。
然而當代的戈摩爾猶如一幅撲朔迷離的拼闆圖,拼上去的每個小塊都是從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揀來的。
這不,我在裡夫貝爾的一次晚宴上碰到十位女賓,碰巧我都認識,或者至少都叫得出名字,這十位女士真是要說有多不一樣就有多不一樣,可她們卻處得和睦極了,我簡直還從沒見過氣氛這麼融洽的宴會呢–雖說這麼混雜。
回過來再說路上遇見的那些姑娘吧,阿爾貝蒂娜對随便哪個老太婆或老爺子,可從沒用這麼直勾勾的,或者反過來說,這麼謹慎克制,仿佛什麼也沒瞧見的目光去注視過哪。
不知情的受騙丈夫,其實什麼都知道。
但必須等到有更加确鑿詳盡的證據,嫉妒才能出台。
況且,雖說嫉妒能幫助我們發現所愛的女人身上的某種愛撒謊的傾向,但這女人一旦發現了我們的妒意,她的這種傾向就會變本加厲,一發不可收拾。
她撒謊(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或是出于憐憫、害怕,或是出于本能以一種巧妙的隐遁躲避我們的探究。
當然,也有這樣的愛情,一個輕佻女子在愛她的男子眼裡自始至終就是美德的化身。
但在極大多數情形下,愛情可以分為兩個截然不同的階段!第一階段,那位女士以極其自然的态度(隻在口氣上略加注意,使之顯得弛緩些)談到她對肉欲的興趣,談到和他在一起有多少快活,而所有這些,一旦她感覺到對方在嫉妒她,監視她以後,她将會竭盡全力來對這同一個男子加以否認。
他會懷念當初這段親密無間的美好時光,但這回憶刺痛着他的心。
如果要這女人仍然對他這麼無話不說,那就差不多是要她把這男子日複一日枉費心機在刺探的秘密拱手相送,授人以柄了。
然而,當初這親密無間畢竟包含着傾心相予,包含着幾多信任和情誼!如果說現在她在自己的生活中已經無法不欺騙他,那麼她至少是作為一個朋友那樣地在欺騙他,她會把自己所得到的樂趣告訴他,把他引為一個同夥。
他不勝怅惘地回想起兩人剛相愛時依稀展露在眼前的美滿生活的圖景,它已經成了泡影,事态的發展使愛情變成了一場痛苦的折磨,而且還将因具體情況的不同,使這場愛情或則以離異而告終,或則雖欲罷而不能。
我從中破譯阿爾貝蒂娜的謊話的那些文字,有時隻要反過來念就意義自明了;就說這天晚上吧,她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盡量做得輕描淡寫地對我說了句:”明天我可能要上維爾迪蘭家去,可我實在說不準到底去不去,我并不怎麼想去。
”這句話反過來說就是:”我明天要去維爾迪蘭家,雷打不動,因為這對我至關重要。
”閃爍其詞的遲疑态度,實際上正表明一種無可改變的意向,之所以要這麼說,目的在于讓我聽着不至于意識到這次趨訪的重要性*。
阿爾貝蒂娜慣于用困惑猶豫的語調來表達義無反顧的決心。
我的情況也差不多:我就是要讓她去不成維爾迪蘭小姐家。
嫉妒往往就表現為一種欲|望,心神不安地隻想在愛情生活中采取一種專橫的态度。
我想必是從父親身上繼承了這種粗魯的專橫欲,非要使我最親愛的那些懷着希望的人們感到害怕不可,他們心安理得地用這些希望欺騙着自己,而我卻偏要向他們揭穿這種安全感的不可信;眼看阿爾貝蒂娜瞞着我,自說自話地盤算好了這麼個出門計劃,雖說這計劃她隻要事先告訴我,我一準會極力促成其實現,盡量使她感到輕松愉快,但此刻我卻偏生不想讓她自在,于是我做得心不在焉地回答她說,明天我也要出門。
我開始向阿爾員蒂娜建議去一些使她去不成維爾迪蘭家的地方,口氣之間透出一種裝出來的冷漠,我想用這種态度來掩飾自己的神經緊張。
可是她一眼就給看穿了。
我的緊張在阿爾貝蒂娜身上遇到一種反向的電力作用,一下子給彈了回來;在她的眼睛裡,我瞅見的是迸射而出的點點火星。
可是到這會兒再來注意她的這雙眼睛,還管什麼用呢?長久以來,我怎麼會沒有注意到,阿爾貝蒂娜的這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