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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五部 女囚(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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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就憐憫您的;要是您病了,要是您遭到了什麼不幸,要是您死了哪個親戚,我會憐憫您;可您對這些也許倒無所謂,因為您已經把廉價的傷感情緒都濫用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了。

    再說,我也不欣賞有些人的多愁善感,她們裝得很愛我們,卻連一點點小事情也不能為我們做一下,她們想到我們時是那麼心不在焉,以緻會忘了把托付給她們的那封跟我們前途攸關的信給發出去。

    ” 這些話–我們說的話中間,有一大部分無非就是背誦記憶中的話語–我以前聽母親說過不知多少次了,我母親(她動辄向我解釋說,不該把真情實感和多愁善感混為一談,”這兩個詞兒,”她說,”在德文裡叫Empfindung和EmpfindCelei,”德文是她大為贊賞的一種語言,盡管我外祖父對這個國家非常駭怕)有一次在我哭的時候,甚而至于對我說什麼尼祿也許很神經質,而且就為這才那麼壞。

    說真的,就象那些生長過程中分蘖成兩支的植物一樣,在當年的我那個敏感的孩子旁邊,現在并排地出現了一個另一種類型的男子,他有健全的理智,對别人病态的多愁善感持嚴厲的态度,就象當年父母對我那樣。

    也許,正因為每人都必須讓先人的生命在自己身上延續下去,所以先前在我身上并不存在的那個沉着冷靜、冷嘲熱諷的男子,跟那個敏感的孩子合為一體了,而輪到我象我父母曾經對我的那樣對待别人,也就很自然了。

    何況,這個新我形成之際,我發現一套套的用語就在這個新我的記憶裡現成地貯存着呢,有冷嘲熱諷的,也有訓斥罵人的,那都是人家曾經對我說過的,現在我隻要拿來去對别人用就是了,這些話非常自然地從我嘴裡說出來,或許是我憑模仿和聯想從記憶中找到了它們,或許是由于生殖能力美妙而神秘的魅力不知不覺地在我身上,就如在植物的葉片上一樣,留下了我的先人所有過的同樣的語調、手勢、姿态的痕迹。

    再說,難道我母親(無意識的潛流從我身上每個細小的地方流過,使我變得跟父母愈來愈象了,就連手指最細微的動作亦然如此)不曾因為我跟父親敲門那麼相象,而在我進門時把我當成父親嗎。

     另一方面,截然相反的東西成雙結對則是生活的律法,繁殖的根源,也是無數不幸的起因,正如人們後來看到的那樣。

    通常,我們憎惡與自己相似的人,要是從外面看到我們自身的缺陷,我們往往惱羞成怒。

    有的人過了表現天真無邪的年齡,比方遇到棘手無比的時候,便擺出一副冰冷的面孔,對他們來說,要是在一個更加年輕,天真,或愚蠢的人身上暴露出他們的那些缺陷,那他們就會倍加氣惱,且憎恨這些缺陷,有一些敏感的人,對他們來說,從其他人眼裡看見自己強忍住的淚水是件惱火的事情。

    過份的相似使家庭瀕于破裂,盡管還有感情存在,而且有時感情越深便越是如此。

     也許在我身上,在許多人身上都是這樣,我所變成的這第二個人僅僅隻有第一個人的面孔,狂熱興奮,對自身敏感,對其他人則是賢達的良師益友。

    若從他們與我的關系或對他們本身進行衡量,我的父母也許就是如此。

    就我的外祖母和我的母親而言,她們對我嚴加管束顯然是有意的,她們甚至為此付出了代價,然而,在我父親身上,那種冷漠也許隻是他敏感的一種外在表象。

    因為這也許是内心生活和社會關系這雙重方面的人性*真實,人們用以表述這種真實的字眼,我過去總覺得内容上荒謬虛假,形式上平庸不堪,他們在提及我父親時就說:”在他冷若冰霜的冷漠底下,蘊藏着一種異乎尋常的敏感;這主要是他羞于表現出來。

    ”在那無休無止但卻隐秘的騷動中,難道他不正是掩藏着這種鎮定自若嗎?為了給人造成在敏感方面表現笨拙的印象,他必要時不惜借助帶有教訓人味道的沉思,甚至嘲諷。

    我父親就是這樣的,如今,當我在大庭廣衆之下,尤其在某些場合,當我面對阿爾貝蒂娜,我往往裝出這副鎮靜的模樣。

     我确實以為我将在這一天決定我們分手的事,并且動身前往威尼斯。

    使我與她重新建立關系的原因在于諾曼底,這當然不是因為她有意表示要去那個我曾經嫉妒過她的地方(我很幸運,因為她的種種計劃從來沒有觸及到我記憶的痛處),而是因為我當時說:”好象我跟您提到過您姨媽在安弗爾維爾的那位女友,”她憤憤然地回答我,可憤怒中又含着快樂,就好似有人跟别人争論,希望自己有盡可能多的論據向我表明我是錯的,她是對的:”我的姨媽從來不認識住在安弗爾維爾的任何人,我自己也沒有去過那裡。

    ”她忘了一天晚上談到那位不知是否确實存在的夫人時她對我撒的謊,她說她無論如何要去這位夫人家喝茶,哪怕她去那裡看這位夫人要失去我的友誼并且為此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沒有提醒她注意她的謊言。

    但是,這種謊言卻使我難以忍受。

    我又把分手推遲到下一次。

    為了被愛,謊言不必真誠甚至機智。

    在此,我将愛情稱為一種相互的折磨。

     這天晚上,我象我的外祖母那樣對她說話,我覺得這樣做無可指摘,完美無缺的外祖母曾經這樣對我說話,我對她說,我可以陪她去維爾迪蘭家,我繼承了我父親的那種粗暴方式,這種方式對我們來說從不意味着一種決定,隻是這種方式可能導緻我們産生在這種程度上與這種決定本身不相稱的最大騷動,我覺得這也是無可指摘的。

    所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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