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截然不同。
看見她在說話時總是急于使用一些完全是書面的,在我看來似乎适用于另一種更加正規的場合,而且是我至今一無所知的比喻,我差不多便預感到了這一點,她對我說(盡管如此我仍然深受感動,因為我想:我當然不會象她那樣說話,但是不管怎麼說,沒有我她就不會這樣說話,她深受我的影響,可見她不會不愛我,她是我的傑作):”在叫賣的食品當中,我所喜歡的,是那種東西聽上去就像是吟誦的古希臘史詩,可一到了餐桌便改變了性*質,作用于我的味覺器官上了。
說到冰淇淋(因為我真希望您隻為我訂做一些用各種各樣建築形狀的老式糕點模具制作的冰淇淋),我每次吃,都有廟宇、教堂、方尖碑、懸岩,我首先看到的好似是一種秀麗的風景,然後我才把這些覆盆子或者香子蘭建築物化作我喉間的一份涼爽。
”我覺得這話美得有點過了頭,但是她卻覺得我以為她的話恰到好處,于是,她停頓片刻,如同她每次比喻成功之後,大笑起來,對我來說,她的這種笑聲是多麼殘忍,因為她的笑是那樣婬*蕩:”我的上帝,在裡茨飯店,我真擔心您找不到旺多姆圓柱型的巧克力或覆盆子冰淇淋,可要想在紀念涼爽的幽徑上豎起如同還願的圓柱或塔門,得有很多這樣的冰淇淋才行。
他們也制作一些覆盆子方尖碑,這些逐個樹立在我那焦渴的滾燙沙漠之中的覆盆子方尖碑被我用來融化我喉嚨裡面的粉紅色*花崗岩,它們比沙漠綠洲更加解渴(話音剛落,響起了深不可測的笑聲,也許是為說得如此巧妙而感到滿意,也許是嘲笑自己用如此連貫的形象比喻進行表述,也許是憑借肉體快感覺察到自己身上具有某種如此優美,如此清新,導緻她産生相當于一種享受的東西,真可惜!)。
裡茨的那些冰山有時象是羅塞山,而且如果是檸檬冰淇淋,我不會因為它沒有建築形狀而讨厭它。
哪怕它象埃爾斯蒂爾筆下的山峰那樣參差、陡峭。
冰淇淋不應當過份的白,應該帶點黃|色*,就象埃爾斯蒂爾筆下的山峰那種髒髒的,灰白顔色*的雪。
冰淇淋不大也無妨,要是半塊也沒關系,因為這些檸檬冰淇淋是按等量縮小的山峰,想象可以恢複其比例,就像那些日本矮态樹木,在人們的感覺中,仍然是正常的雪松、橡樹、芒齊涅拉樹,所以,如果在我的卧室中擺上幾株沿着小溝生長的矮樹,我就會擁有一片沿河伸展的廣闊的森林,孩子們會在這片森林中迷失方向。
同樣,在我那半塊黃兮兮的檸檬冰淇淋底部,我清楚地看到了一些驿站馬車夫,旅行者,驿站的椅子,我的舌頭正在那上面舔着,以引起冰的坍塌,将他們和椅子吞沒(她說話時夾帶的那種殘忍的性*感引起了我的嫉妒);”同樣,”她補充道,”我正在用我的嘴唇一層一層地摧毀這些用草莓做斑岩的維也納教堂,讓我可能避開的東西砸落在那些信徒身上。
是啊,所有這些建築從它們石頭做的地方來到我的胸中,它們融化時帶來的涼爽已經在我的胸中激蕩。
要知道,沒有冰淇淋,就沒有任何刺激,一切就不會象溫泉廣告那樣引起幹渴。
在蒙舒凡,凡德伊小姐家附近沒有好的制作冰淇淋的師傅,但是我們在花園裡玩我們的環法國自行車賽,每天喝一種礦泉汽水,這種汽水很象維希礦泉水,礦泉汽水往杯裡一倒,就從杯子底部升騰起一股白煙,如果不馬上喝的話,白煙就會消散,化為烏有。
”然而聽到她提起蒙舒凡,我簡直難以忍受,我打斷了她。
”我打擾您了,再見,親愛的。
”自從離開巴爾貝克以來,變化多大啊!在巴爾貝克,我曾經對埃爾斯蒂爾表示懷疑,他竟然在阿爾貝蒂娜身上隐隐約約地看到了那豐富的詩意,那是一種不如塞萊斯特·阿爾巴萊奇特,較少個性*的詩意。
阿爾貝蒂娜永遠料想不到塞萊斯特對我說的話;但是愛情,甚至是似乎行将告終的愛情也是片面的。
我更喜歡果汁冰淇淋的秀麗風光,它們那十分淺顯的美雅在我看來,似乎就是愛阿爾貝蒂娜的一條理由,是我有能力支配她,她也愛我的一個明證。
阿爾貝蒂娜剛剛離開,我就感到這種活動和生活無止無休、難以滿足的出現對我來說多麼疲倦,她用自己的種種活動打擾我的睡眠,她留下的一扇扇敞開的門使我生活在一種永無盡頭的寒冷之中,迫使我–一方面是為了尋找正當的理由不去陪伴她,可我并不因此顯出病得太重的樣子,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讓别人來陪伴她–每天施展出比在《一千零一夜》中更多的妙計。
不幸的是,如果那位講故事的波斯女人用同樣的妙計推遲了她的死亡,那麼我則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
生活中就是有某些不全是杜撰捏造的情況,比如這種由于戀愛的嫉妒和無法分享一個活躍而又年輕的人的生活的一種虛弱身體造成的生活,然而這種生活仍然從一種幾乎是醫學的角度提出了一個繼續同居生活或者回到從前的分居生活的問題:在大腦與心靈的甯靜兩者之間,應該過哪一種生活呢(是繼續為日常生活過度操勞,還是回到離别的焦慮中去)?
總而言之,我很高興安德烈能夠陪伴阿爾貝蒂娜去特羅卡德羅,因為在我看來,最近發生的,而且是微不足道的事件使得她的警惕性*,或者至少是她警覺的敏銳程度已經不完全象從前那麼高了,當然她仍舊相信司機是誠實的,因此,我在最近讓阿爾貝蒂娜單獨跟他前往凡爾賽之後,阿爾貝蒂娜對我說曾經在裡舍伏瓦餐廳吃過午飯;由于司機對我說是瓦泰爾餐館,在我注意到這個矛盾的那一天,我借口下樓跟司機說話(始終是我們在巴爾貝克見過的那個人),當時阿爾貝蒂娜正在更衣。
”您對我說你們是在瓦泰爾吃的午飯,阿爾貝蒂娜小姐卻對我說是在裡舍伏瓦餐廳。
這是怎麼回事?”司機回答我說:”啊!我,是說我在瓦泰爾吃午飯來着,可我無法知道小姐是在哪裡吃的午餐,她一到凡爾賽就離開我,乘上了一輛出租馬車,要是不為趕路,她喜歡乘馬車。
”一想到她曾經單獨一人,我就火冒三丈,可說到底,不過是用頓午餐的時間。
我一副客氣的樣子說(因人我不想讓人看出我确實在派人監視阿爾貝蒂娜,要是這樣,這對我是個恥辱,而且是雙重的恥辱,因為這還意味着她向我隐瞞了她的所作所為):”你們可以,我不是說同她一起,在同一個餐館吃午飯嘛?”–“可是,她要我晚上六點才到檢閱場去。
我不能在她吃罷午飯出來時就去接她。
”–“啊!”我試圖掩蓋自己的沮喪。
我重又上樓。
這麼說來,阿爾貝蒂娜單獨一人,自由自在的時間長達七小時之久。
我很清楚,出租馬車确實不單單是一種擺脫司機監視的權宜之計。
阿爾貝蒂娜喜歡在城裡坐出租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