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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五部 女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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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憂傷。

    然而,我既被我剛才在凡德伊與瓦格納的樂句之中發現的相同之處,也被這種火山爆發式的靈巧擾得心緒不甯。

    難道就是這種靈巧使人以為大藝術家的作品具有一種固有的、不可制服的獨特性*,表面上象是一種超人的現實的反映,其實卻是精心制作的産物?如果藝術隻是這種東西,那麼藝術并不比生活更加真實,而我也就不必有這麼多的遺憾了。

    我繼續演奏《特裡斯丹》。

    與管音響的屏障把我與瓦格納隔開,我還是聽見了他狂喜并邀請我分享他的歡樂的聲音,我聽見那永遠年輕的笑聲和西格弗裡德①的錘擊聲愈益加強;此外,最令人驚奇的是那些樂句,藝術創造者的靈巧技藝隻是使這些樂句更加自如地離開地裡,這些飛鳥不象洛亨格林②中的天鵝而更象飛機,我在巴爾貝克看見這種飛機把自己的能量化作飛升、在波濤上翺翔,然後消失在天空當中。

    也許,正象飛得最高最快的鳥類擁有最強壯的翅膀一樣,人們也需要這些粗笨的機器去探索無限,需要标志着神秘的一百二十馬力,然而不管飛得多高,強大的馬達轟鳴聲多少會妨礙人們去體味天空的沉寂。

    邦斯舅舅 ①西格弗裡德是瓦格納的歌劇,四部聯劇中的一部。

    
②洛亨格林是瓦格納的歌劇。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那至此一直追溯着音樂回憶的夢幻流程突然轉向我們這個時代最優秀的演奏者,并且有點評價過高地把莫雷爾列入其中。

    緊接着,我的思緒作了一個急轉彎,我開始想到莫雷爾的性*格,他性*格上的某些獨特之處。

    此外–這一點可以與折磨他的神經衰弱相關聯而不是相混淆–莫雷爾習慣講述他的生活,但是他把他的生活描述得如此晦暗以至别人很難分辨出任何東西。

    比方說,他完全聽憑德·夏呂斯先生差遣,條件是他晚上必須自由,因為他想在晚飯後去上一堂代數課。

    德·夏呂斯先生表示同意,但是要求在上完課後看見莫雷爾。

    ”這不可能,那是一幅古老的意大利油畫(這個玩笑搬到這裡毫無意義;但是德·夏呂斯先生曾經讓莫雷爾閱讀《情感教育》,在倒數第二章中弗裡德裡克·莫羅說過這句話,莫雷爾在開玩笑時總是在”不可能”後面加上:”那是一幅古老的意大利油畫”),這堂課經常上到很晚,而這對教授已經是一個很大的麻煩,他當然會生氣的……”–“根本不需要上什麼課嘛,代數既不是遊泳也不是英語。

    完全可以從一本書中自學,”德·夏呂斯先生反駁道,他立即從代數課猜測出人們根本無法弄清的景象之一。

    也許莫雷爾是去跟一個女人同床共枕,也許是莫雷爾打算用不正當的手段掙錢,參加了秘密警察,同保安警察一起出去執行任務,誰知道呢?更糟的是在一家妓院裡等待人們可能需要的某個小白臉。

    ”從一本書中學甚至更加容易,”莫雷爾回答德·夏呂斯先生說,”因為代數課上什麼也聽不懂。

    ”–“那你為什麼不在我家學代數,你在這裡不是更加舒服嗎?”德·夏呂斯可以這樣回答,但是他沒有說出口,心裡卻明白,隻要能夠确保晚上的時間,假想的代數課馬上會變成一堂必不可少的舞蹈課或者繪畫課。

    在這一點上,德·夏呂斯先生大概發覺他弄錯了,至少是錯了一部分:莫雷爾經常在男爵家解方程式。

    德·夏呂斯先生提出異議,認為代數對一個小提琴家毫無用處。

    莫雷爾則反駁道,代數是消磨時間和對付神經衰弱的一種消遣。

    毫無疑問,德·夏呂斯先生可以試着去打聽和了解這些神秘而又必要的,隻在夜間才教授的代數課的真相。

    但是德·夏呂斯先生過深地陷于社交事務,沒有精力去弄清楚莫雷爾究竟在忙些什麼。

    接待客人或者出門拜訪,在社交圈裡打發時間,在城裡用晚餐,去戲院看夜戲,這一切使他無法去想這件事,也無法去想莫雷爾既粗暴又-陰-險的惡意,據說,莫雷爾在他去過的各界和不同城市裡對自己的這種惡意又是張揚又是隐瞞,在這些地方,人們隻是帶着一種恐懼的戰栗壓低聲音談論他,而又不敢講述任何事情。

     不幸的是,他今天讓我領教了這種惡毒的神經質的一次發作,當時我離開了鋼琴,下樓來到院子裡,為的是趕在尚未到來的阿爾貝蒂娜之前。

    在我經過絮比安的店鋪前面時,莫雷爾和我以為即将成為他妻子的女人正單獨在那裡,莫雷爾聲嘶力竭地大聲喊叫,發出一種農民般的、通常受到抑制,而且是十分古怪的聲音,我不知道他會有這種聲音。

    他說的話也同樣古怪,從法語的角度來看有不少錯,不過他對一切都懂得不透徹。

    ”您給我出去,蕩婦,蕩婦、蕩婦,”他向那個可憐的姑娘反複嚷道,她一開始顯然不明白他想說什麼,接着她渾身顫抖而又高傲地呆在他面前一動不動。

    ”我叫您出去,蕩婦,蕩婦;去找您的舅舅來,我要對他說您是什麼貨色*,婊子。

    ”正在這時,院子裡響起了跟一位朋友一路聊天回家的絮比安的聲音,我知道莫雷爾十分懦弱,所以我覺得沒有必要把我的力量與絮比安和他的朋友的力量加在一起,他們再過片刻就要進店鋪了,我重新上樓,以免遇到莫雷爾,盡管(可能是為了用一種也許莫須有的訛詐去吓唬和鎮住小姑娘)他很想叫來絮比安,但是在院子裡一聽見絮比安的聲音,莫雷爾就趕緊溜掉了。

    剛才的這些話算不了什麼,它們不能說明我重新上樓時心跳的原因。

    我們在生活中目擊的這些場景從軍人們在進攻上稱為突然襲擊的那種優勢中找到了一種不可估量的力量因素,我從阿爾貝蒂娜不留在特羅卡德羅,而即将回到我身邊這件事中感到無限恬靜的快意也無濟于事,我的耳朵裡仍然回響着重複過十遍,使我心神不安的詞語: “蕩婦,蕩婦。

    ” 我的騷動漸漸得到平息。

    阿爾貝蒂娜即将回來。

    再過一會兒,我将聽到她按門鈴的聲音。

    我感到我的生活不再象應有的那個樣子,我有一個女人,當她即将歸來時,我自然應該跟她一起出去,我身上的力量和活力即将逐漸朝着美化她的方向變化,這種生活使我變成了一根不斷壯大,然而又被吸取了它積聚的所有養分的豐滿果實壓得沉甸甸的樹枝。

    與我一個小時之前還有的焦慮相比,阿爾貝蒂娜的歸來給我帶來的甯靜遠遠超過了早晨她離開前我感受到的甯靜。

    展望未來,我女友的溫順使我幾乎成為更有能耐的主人,好象由于她迫在眉睫,令人膩煩,不可避免而又甜美愉快的出現而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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