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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五部 女囚(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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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死亡。

    殊不知她曆經多年,整理了他的遺稿,把那些天書變成了可靠的曲譜。

    她至少可以聊以自|慰,雖然她給作曲家的晚年蒙上了-陰-影,但是她保證了他的英名永世流芳,僅此已補償了自己的過失。

    從法律未予認可的關系生發出的親屬關系較之婚姻衍生的親屬關系不僅一樣豐繁複雜,而且更加牢固。

    這種如此特殊的關系姑且不論,單舉我們司空見慣的通|奸為例,如果通|奸奠基于真誠的愛情,豈不是非但沒有動搖,而且是更加激發了家庭感情和親屬義務嗎?通|奸在婚後經常變為一紙空文的婚姻契約裡加入了實質性*内容。

    一個好姑娘如果純粹出于禮儀,為母親的第二位丈夫服喪,那麼就不會有充足的淚水來哀悼她母親百裡挑一選中的情人。

    況且,凡德伊小姐當時的行為僅僅是出于肆虐。

    這當然并不能為她開脫,但過後我想到這一點,心裡便安然得多。

    我想她跟女友一起糟踐她父親的像片時,一定意識到,這一切僅僅是病态,是瘋狂,而不是她真心希望的以惡取樂。

    想到這隻是惡行的一種仿制,這便掃了她的興。

    這種想法以後又有擡頭,正如它掃了她的興一樣,它大概同時也減輕了她的痛苦。

    ”這不是我,”她一定會想,”我是身不由己的。

    我,我還可以為我父親祈禱,對他的善心仍抱希望。

    ”問題是,這一想法出現在她的腦中每每都帶着快樂的形态,卻從未帶有痛苦的形态。

    我曾希望能将痛苦輸入她的腦中。

    我敢肯定我那樣做一定得益匪淺,她和她對父親的懷念之間一定會恢複一種相當甜蜜的交流。

     ①蒙塔尼亞(1450-1523),意大利畫家。

    
②貝利尼(1429-1516),意大利畫家。

    
正如一位天才的化學家不知死神已經降臨把研究發現記錄在筆記本上。

    但是記錄無法辨認,很有可能就将永世埋沒一樣,凡德伊小姐的女友從一些比紙莎草紙上無法辨認的楔形文字的稿紙中發掘出這富有永恒的真實、千古豐盛的新奇的喜悅形式,發掘出晨曦天使般鮮紅的神秘希望。

    她今晚重新勾起我對陋爾貝蒂娜的嫉妒。

    對凡德伊來說她隻不過曾經是,可是對我來說她曾經是,今晚是,将來更是如許痛苦的根源;但是她也作了抵銷。

    全都虧了她,那奇特的召喚才得以傳入我的耳中。

    我将永不停止地聽到這召喚聲,把它看作希望:雖然我在一切歡樂之中甚至于在愛情之中遇到的全是虛幻,但是世上還有其他東西存在–毫無疑問隻有藝術才能使之實現。

    雖然我的生活在我看來如此空幻,但至少它還沒有完全實現。

     人們通過她的辛勤勞動所認識的凡德伊,說實話是凡德伊的全部作品。

    與這部七重奏相比較,聽衆唯一熟悉的奏鳴曲的某些樂句便顯得極其平凡,以至于我們無法明白,這些樂句如何會引起如此普遍的贊賞。

    我們驚奇地看到,多年當中,諸如”星空頌”、”伊麗莎白的祈禱”①等那樣毫無價值的唱段在音樂會上居然引起樂迷的狂熱,為之鼓掌得精疲力竭,隻要聽過《特裡斯坦》、《萊茵黃金》和《名歌手》就會發現,上述唱段隻不過是味同嚼蠟的破爛貨②,可是聽衆卻狂呼亂叫”再來一遍”。

    但是應當想到,那些唱段的旋律雖然缺乏個性*,然而包含着驚世之作的某些獨到之處。

    盡管其量微乎其微–也許正因為如此,才不容易被人發現–但當我們回顧起來,這類傑作都是獨具風采的;然而如果當時它們就已爐火純青,聽衆的理解就會發生困難。

    那些尚還缺乏個性*的旋律就為聽衆日後理解那些驚世傑作鋪平了道路。

     ①瓦格納歌劇《湯豪塞》(1845)第三幕中的兩個唱段 ②均為瓦格納的歌劇。

    
話得說回來,雖然那些旋律使人隐約預感到未來之作的絢麗多姿,但是未來之作畢竟還隻是一個徹底的未知數。

    凡德伊屬于這種情況。

    如果他臨死的時候留下的僅僅是他的完成之作–奏鳴曲的某些部分除外–那末我們對他的認識,對他實際的宏偉業績的認識,就将隻是滄海一粟,這就好比雨果如果在寫了《約翰亞保衛要道的比武演習》、《鼓手的末婚妻》、《浴女撒拉》①以後便溘然辭世,而根本未及寫下《曆代傳說》和《靜觀集》一樣。

    果真如此,他的真正作品就可能始終是一部潛而不發之作,永不問世,猶如我們的感知無法企及,我們永遠無法認識的宇宙之謎。

     ①前兩篇見于《頌歌集》,後一篇為《東方集》的第二十篇。

    
天才的内涵(包括才華、甚至德行)和邪惡的外表,兩者之間初看反差強烈,實則是相輔相成。

    正如凡德伊身上所體現的,才華常常被包容和保留在邪惡的外套之中。

    音樂一結束,我置身于賓客之中。

    客人的雲集,其本身就猶如一張通俗寓意畫,透視出天才的内涵和邪惡的外表之間的這種關系。

    這種聚會大同小異,盡管這一次舉行了維爾迪蘭夫人沙龍,但與其他許多沙龍的聚會并無什麼區别。

    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入藥的都是些什麼成分。

    消息靈通,達觀明理的記者們把這些沙龍稱作為巴黎沙龍,巴拿馬醜聞沙龍,或者德雷福斯沙龍,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些沙龍在彼得堡、柏林、馬德裡到處可見,而且任何時代都大量存在。

    有一位負責藝術的副國務秘書–是位真懂藝術、富有修養、風度翩翩的人–幾位公爵夫人、三位偕同夫人的大使一齊光臨維爾迪蘭夫人的公館,他們之所以選在同時露面、其直接原因就在于德·夏呂斯先生和莫雷爾之間存在的關系。

    這層關系促使男爵希望給他年輕偶像的藝術成就竭力制造反響,替他争取榮譽軍團勳章。

    這次晚會得以舉行的另一個次要原因,是一位跟凡德伊小姐保持着類似夏利跟男爵關系的姑娘發掘整理出一系列天才的作品發現之重大以至于國民教育部刻不容緩,親自出面主持募捐,籌措資金為凡德伊豎立一尊塑像。

    況且,男爵跟夏利的關系,如凡德伊小姐跟其女友的關系一樣,對這些作品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他們之間的關系是一條捷徑。

    世人憑借着這條道路,即可徑直跟這些作品相彙合,而避免多走彎路。

    這雖然不是說世人将對作品一直迷惑不解,但至少多年之間,他們将是一無所知。

    每當發生了能為達觀明理的記者那平庸心理的理解的事件–通常是政治事件–時,達觀明理的記者深信不疑地認為,法國必定發生了什麼重大變化,從此這類晚會行将銷聲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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