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再也欣賞不到易蔔生、勒南、陀思妥耶夫斯基,鄧南遮、托爾斯泰、瓦格納、斯特勞斯。
達觀明理的記者認為,官方舉辦的藝術活動都有可疑的内幕,他們以此為據,認定官方頌揚的藝術總有某種頹廢的意味,然而一本正經的往往正是這種藝術。
當然,德高望重的達觀記者中間,沒有一個人的大名能足以使人舉辦這類奇怪的晚會,盡管其奇怪的特性*并不那麼引入注目,甚至掩蓋得天衣無縫。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次晚會其魚目混珠,成分混雜不免令我吃驚。
我掌握了識别能力,比任何人都能更清楚地将他們區分開來。
我主要區分的是這樣一些人:一部分是與凡德伊小姐及其女友有關的人。
這些人使我回想起貢布雷,也叫我想起阿爾貝蒂娜,也就是說想到巴爾貝克。
正是由于我曾經在蒙舒凡見到過凡德伊小姐,又得知她女友跟阿爾貝蒂娜有親密的關系,所以我過一會兒回到家裡時,才不是孤獨一人,而是見到阿爾貝蒂娜在等候我;另一部分是與莫雷爾和德·夏呂斯先生有關的人,他們使我想起巴爾貝克–我就是在巴爾貝克附近的東錫埃爾看見他們結成關系的–也使我想起貢布雷及其兩邊人家。
因為德·夏呂斯先生是蓋爾芒特家族–貢布雷諸伯爵–的一員,雖然在貢布雷沒有宅邸,卻在那裡居住,猶如彩繪玻璃上的痞子吉爾貝一樣,頭頂青天,腳踩土地。
而莫雷爾便是叫我認識桃色*夫人并在多年以後又使我認出她就是斯萬夫人的那位老仆人的兒子。
包法利夫人
“演奏得不錯吧,嗯!”維爾迪蘭先生問薩尼埃特。
”我隻怕,”薩尼埃特支吾着答道,”莫雷爾本人的精湛技藝别有些沖淡了作品的總體感覺。
””沖淡!您這話是什麼意思?”維爾迪蘭先生吼道。
客人們都象一頭頭獅子,伺機随時準備撲上前去把這被問得啞口無言的人吞噬掉。
”噢!我并不是僅僅針對他……””瞧,他真不知道在胡說些什麼。
針對什麼?””我……我應該再聽……聽一遍,才能下一個嚴謹的結論。
””嚴謹!他瘋了!”維爾迪蘭先生說話時兩手捧着腦袋。
”我們得把他帶走。
””我意思是說準确;您……您自己說……說過……嚴謹準确。
我是說我不能作嚴謹的判斷。
””我,我說,我要您走。
”維爾迪蘭氣瘋了,兩眼噴火,手指着門對他叫道。
“我不許有人在我家裡這麼說話!”薩尼埃特象個醉漢踉踉跄跄打着圈子走了。
一些人以為,這麼被攆出門外,那一定是個不速之客。
有一位夫人在此之前一直跟他非常友好。
前一天他還借給她一本珍貴的書籍,可是第二天她用一張紙草草包上這本書,叫總管在紙上幹巴巴地寫上薩尼埃特的地址,一句話不說就把書還給了他。
她可不願意對一個趕出小圈子失了寵的人”欠下任何債務”。
可是薩尼埃特夫人對這無禮的行為一直不得而知。
因為維爾迪蘭先生怒罵後未出五分鐘,便有家仆前來禀報,薩尼埃特突然跌倒在公館院子裡。
當時晚會還未結束。
”叫人把他送回家裡。
這沒有什麼。
”主人說。
按照巴爾貝克旅館經理的話說,維爾迪蘭”公館”就跟有些大旅館一樣,有人猝死,為了不使住客受驚,人們急忙遮掩其事,将死者暫時藏在食品貯存間裡,無論他生前是如何才華出衆、慷慨大度,此刻都隻能屈尊秘密地從專供”潛水員”①和調味師之用的門出去。
可是說到死,薩尼埃特還不至于。
他還多活了幾個星期,隻是知覺沒有一刻恢複。
①謂洗碟盤的人。
音樂會結束,德·夏呂斯先生的客人紛紛起來向他告辭。
這時候他又犯了客人到達時的錯誤。
他沒有請他們去向老闆娘道别,請他們在向他表示謝意的同時,把她,她和她丈夫結合進去。
告别隊伍很長,但是長龍隻是排在男爵一人面前。
他對此卻一點兒也沒有覺察,因為幾分鐘後他是這麼對我說的:”藝術活動形式後來出現了’聖器室’般的有趣色*彩。
”大家甚至找出各種話題,延長緻謝的時間,以便在男爵跟前多留片刻,結果逼得那些跟在後面尚未向他的晚會的成功緻以祝賀的人停滞不前、原地踏步。
不止一個做丈夫的想就此離開,可是身為公爵夫人但也很懂時髦的妻子反對說:”不、不,我們應該等候一小時,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應該對巴拉梅德不謝一聲就離開。
他真是嘔心瀝血,時下隻有數他能夠常舉辦這樣的晚會了。
”沒有一個人想到要跟維爾迪蘭夫人結識。
這情景就象是在戲院裡,一位貴婦人為晚會帶來一批顯貴名流,誰也不會想到設法把自己介紹給引座的女郎。
”表哥,您昨天是否在愛麗阿娜·德·蒙莫朗西的府上?”莫特馬爾夫人問道,她想借此拖長談話的時間。
”嗯,沒有。
我非常喜歡愛麗阿娜;可是我不太理解她的請柬的含義。
我也許有一點兒不太開竅。
”他痛快地綻開笑臉說。
莫特馬爾夫人此時感到她将捷足先登,搶到”巴拉梅德的頭條新聞”,如同她常在愛麗阿娜那裡所獲得的一樣。
”兩個星期前我确實收到過可愛的愛麗阿娜的一份請柬。
她在蒙莫朗西這個頗有争議的名字上方寫着這樣一句客氣的邀請:’我的好友,望您施恩,請在下周五九點半想着我。
’下面寫着這樣五個不太施恩的字,’捷克四重奏’。
這一行字,字迹模糊,而且看不出跟上面的句子有什麼聯系。
這猶如有些寫信的人,開了一個頭,’親愛的朋友,’沒有寫下去,沒有換信紙,反過來又寫,結果背面的字透了出來。
這可能出于粗心,也可能是為了節省信箋。
我很喜歡愛麗阿娜,所以我并不責怪她。
我隻是不把’捷克四重奏’那幾個奇怪而又不得體的字放在心上。
我是一個井井有條的人,我把周五九點半想着蒙莫朗西夫人的請柬擱在壁爐上面。
衆所周知;盡管我的天性*如布封對駱駝的評價,溫順守時(夏呂斯先生周圍響起一片笑聲。
他知道,恰恰相反,别人把他看成一個最難相處的人),但是為了脫去白天的衣服我還是遲了幾分鐘。
不過我沒有過分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