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還俗者信奉柏拉圖學說,是為了按照日耳曼的方式,建立一個具有史前情感和樞密院意志的德國,完全是出于某種波莫瑞神秘主義特有的實用目的。
他講的當然是《會飲篇》,但他是在哥尼斯堡講課,使用的是那地方的特有方式。
講課内容雖然嚴肅莊重,但都難以消化,因為裡面讨論的盡是腌酸菜,卻避而不談小白臉。
①我們的女主人請求我助她一臂之力,遵照正規的傳統道德,我不能拒絕她的請求。
确實不應聽人花言巧語,上當受騙,不然就會說出許多蠢話。
可是也應該說回來,我們也應該毫不猶豫地承認,如果讓母親們獲得選舉權,可惜的很,那男爵在教授品德的評比中就有可能要名落孫山,他是帶着一個放蕩者的氣質在從事教育家生涯的。
請注意,我可沒有說男爵的壞話。
這位男子舉止溫文爾雅,可切起烤肉來誰也比不上他。
他雖然具有詛咒的天才,但又擁有無邊的善心。
他倒象一名高級小醜,能引人發笑,可是我跟有些同仁–請别弄錯,是學士院院士–在一起,如同色*諾芬②所說的每小時花一百個德拉克馬③,竟買一個無聊。
①柏拉圖《會飲篇》中讨論過各種愛情類型,其中論及成年女子對美少年的戀愛問題。
②古希臘曆史學家、作家(約公元前430-約公元前354)。
③古希臘銀币名。
但我擔心的是他有些超過了道德健康的要求,對莫雷爾施與了過多的善意。
盡管我們不知道年輕的苦行僧對教理講授人給他規定的特殊修行項目表現出何種程度的順服或反抗,但是不必成為大主教我們也能斷定,如果我們視而不見,放任自流,向他發放許可證,聽其崇拜撒旦,那我們就如人們所說,對聖-西蒙和佩特羅尼烏斯①而傳給我們的這薔薇十字會②就犯了寬容的錯誤。
然而,維爾迪蘭夫人讓我去牽制住夏呂斯。
她是出于對這道德罪人的好意,并想試一試她的醫治方法靈不靈。
她要直言不諱地跟蒙在鼓裡的小夥子挑明一切。
這會奪去他所喜愛的一切,甚至還會給他以緻命的打擊。
對此,我不能說無動于衷,我覺得我似乎在把他引入陷阱,似乎在向卑鄙的行為讓步。
”布裡肖說得動聽,可這卑鄙的行徑,他毫不猶豫地就去做了。
他挽住我的胳膊說:”走,男爵,我們去抽一支煙怎麼樣。
這位小夥子還沒有領略公館的全部奇觀呢。
”我托詞說我得回家了。
”再待一會兒吧,”布裡肖說。
”您知道您得帶我回去,我可沒有忘記您的應諾。
”
“您真的不要我取出銀器來看看嗎?沒有比這更方便了,”德·夏呂斯先生說。
”您答應過我,對莫雷爾,一字别提他受勳的事情。
我想過一會等人走空一些,再把這個消息告訴他,讓他大吃一驚。
盡管他說,藝術家對這套東西并不稀罕,倒是他叔叔希望他獲得這個榮譽(我聽了臉都紅了,因為維爾迪蘭夫婦從我祖父那裡打聽到了,究竟誰是莫雷爾的叔叔)。
怎麼樣,您真是不要我把最漂亮的銀器拿出來讓您瞧瞧啦?”德·夏呂斯先生對我說。
”不過您熟悉那套銀器,您在拉斯普利埃見了都不下十次了。
”我未敢對他說明,可能使我發生興趣的,并不是那幾件散發着布爾喬亞氣息的劣等銀餐具,即便是最為富麗堂皇,配套最為齊全的餐具,我也毫不在乎,我感興趣的是巴裡夫人收藏的幾件餐具樣品,那縱然是印在一張美麗的木刻上,也一定賞心悅目。
①運動。
運動倡導人受1880年左右的象征主義影響,重提十七世紀的這一結社。
拉丁作家,生活于公元前一世紀,著有婬*誨故事。
②十七世紀德國一種神秘主義的秘密結社。
布裡肖此處暗指一種文化藝術我的心事十分沉重。
盡管這并不是由于發現了凡德伊小姐的到來而引起的–在社交場合我總是心不在焉,坐立不安,難以把注意力集中在漂亮程度不同的玩物上。
能使我聚精會神的唯有向我想象發出召喚的某種現實。
比如我下午如此渴望見到威尼斯,要是能讓我看上一眼今晚我就有可能達到聚精會神的境地。
有些凡常的因素也具有這種功能。
凡常因素與表面事物雖有許多相似之處,但卻比表面事物更為真實。
凡常因素總是喚醒我體内通常沉睡着的心靈;當心靈浮上意識的表層,我便感到莫大的喜悅。
我随布裡肖和德·夏呂斯先生走出稱為劇場的客廳,又穿過其它的客廳。
這時我發現一件件家具中夾雜着一些拉斯普利埃的氣息,但我卻從未加以注意。
公館的陳設和古堡的陳設之間誘發着某種令人熟悉的格調,體現着一種長時不變的統一性*。
布裡肖笑着對我說:”瞧,您看見這客廳的布置了吧,現在您對二十五年前蒙塔利維街的情形至少有了一個大緻的概念,再純屬grande mortalis aevis patium。
”。
我對布裡肖此番話略有所悟。
布裡肖微微一笑,将這笑獻贈給業已逝去而又重見天日的沙龍。
我明白了,布裡肖自己也許并沒有意識到,他喜歡舊沙龍之處,并不是那落地大窗,也不是主子及其門客活潑的青春氣息,而是那部分非現實的東西(我自己從拉斯普利埃跟孔蒂河濱公館之間的相似中看出了這部分非現實的東西)。
沙龍如其它一切事物一樣,其外表現實的,衆人都能覺察的部分,僅僅是那非現實部分的延伸而已。
這非現實部分脫離了外在的世界,隐藏到我們靈魂之中,賦予我們的靈魂以一種剩餘價值;與非現實的東西在我們靈魂深處與自己通常的實體融為一體,脫胎換骨–我們回憶起摧毀的房屋,舊時的人們,夜宵水果盤等等–嬗變為潔白如玉、晶瑩透明的回憶。
我們無法向人道明,這回憶具有何種色*彩。
我們向别人談及過去的事情,告訴别人,過去切切實實發生過的事情,别人對這些事情仍無法有清晰的概念,因為這跟他們的閱曆毫無相似之處,然而我們自己内心想起這些事情的時候,不能不産生激動,因為我們想,往日之事之所以得以延長生命,熄滅的燈火之所以還能發出餘光,枯敗的千金榆之所以還能飄香,這全都是因為有我們的思戀存在。
在布裡肖眼裡,由于有蒙塔利維街沙龍的影子存在,維爾迪蘭夫婦如今的沙龍的魅力減低了。
但是,另一方面教授又覺得原來的沙龍又為目前的沙龍增添了某種新來的人無法發現的美感。
這裡放置了一些原沙龍的舊式家具,有時擺放的位置也保持着原樣,連我都能發覺這是原封不動地照搬拉斯普利埃的樣子。
目前的沙龍摻進了一些舊日的氣氛,有時竟能以假亂真,讓人錯以為是置身于舊時的沙龍;明明在一片現實的環境中,卻不現實地以為自己身置别處,看到一片業已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