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斯先生列舉性*欲倒錯的人時,提到”女演員的男友”。
這人我在巴爾貝克見過,他是”四友社”的頭。
夏呂斯提到他,我大為震驚。
”那麼這位女演員怎麼樣子呢?”她為他作屏風,再說他跟她也确實有關系,而且關系也許要比跟男人們更加密切。
跟男人們他倒幾乎沒有什麼來往。
””他跟那三個男人有關系嗎?””一點沒有!他們交朋友可根本不是為了幹那種事情。
其中兩人完全是要女人的。
另一個雖然是那種人,可不一定就是跟他的朋友。
總之,他們倆人是相互隐瞞着。
最叫你們吃驚的是,在平民百姓眼裡,這些莫須有的罪名還都是有根有據的。
布裡肖,來這裡的人,盡管您可以保證,此人或彼人德行高尚,但了解内情的人卻說某某人早已臭名昭著。
于是您也不得不人雲亦雲,對别人的說三道四将信将疑。
衆人以為,該人就是代表着那種趣味,其實他倒不是誰願出兩文錢他就肯幹的。
我說兩文錢,是因為如果我們假設那價格是二十五個路易的話,那我們就會發現,那些假正經的人數就會縮減到零。
否則的話,正經人的比例,如果您看這裡面有正經可言的話,一般保持在十分之三至四左右。
”布裡肖是針對男性*提出名聲敗壞問題的。
可是我聽了德·夏呂斯先生的話以後,心裡想到的卻是女性*,是阿爾貝蒂娜。
男爵的統計數字把我震住了,盡管我意識到他可能是随心所欲,在擴大數字,或者是在參照那些說三道四者的報告。
我意識到,這些人也許是在說謊,在欺騙别人,總之是在受自身欲|望的欺騙。
他們的欲|望跟男爵的欲|望加在一起便構成了男爵的計算。
”十分之三!”布裡肖叫道,”如果比例颠倒的話,那犯罪人數豈不要成百倍地增長。
男爵,如果您沒有搞錯,如果那人确是您所說的那種人,那我們得承認,您是一位罕見的先知先覺者,您預見到了一個别人近在身邊都未發現的真理。
巴雷斯就是這樣的人,他對議會受賄fu敗的技露,事後才得到證實;又如勒維裡埃①關于海王星存在的假說,也是如此。
維爾迪蘭夫人十分喜歡援引一些人的名字,我在此還是不點名道姓為好。
這些人猜測,情報局和參謀部出于愛國熱情–我對此表示相信–幹了一些秘密勾當,對此我始終難以想象。
諸如同行業間的秘密關系。
德國間諜機構、嗎啡瘾等等,萊翁·都德每天都寫一篇神奇的童話,其實寫的都是事實。
豈止十分之三!”布裡肖驚詫不已地繼續道。
①勒維裡埃(1811),法國天文學家。
1846年曾根據天王星運行軌道的計算,得出海王星存在的假說。
這一假說日後得到證實。
說實話,德·夏呂斯先生将同時代的大多數人都說成了性*欲倒錯,可就是把跟他有關系的男人都排除在外。
因為他們的關系稍為帶有一些小說色*彩,因此他覺得情況比較複雜。
這跟有些及時行樂者的态度相仿,他們根本不相信女子有所謂貞操可言,他們認為隻有曾經做過自己情婦的人,才談得上有那麼一點貞操。
事後又一本正經,非常神秘地反駁别人說:”不不,您搞錯了,她才不是一位姑娘呢。
”這些人說出這意想不到的看法,部分是聽命于他們的自尊心,因為他們洋洋得意地想,情婦們把愛情專留給了他們;部分是聽命于他們的天真幼稚,因為情婦們說什麼,他們就相信什麼;部分是聽命于對生活的某種理解,因為當你接近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事的時候,那些标簽稱号,那些分門歸類都顯得過于簡單草率了。
”十分之三!請您萬萬小心,可别象那些隻有未來才予承認的曆史學家那樣樂觀。
男爵,如果您想把您說的那張統計表留給後世,那末後代們就會發現,這是一張錯誤百出的統計表。
他們要找根據,因此需要檢查您的資料來源。
然而,由于那些當事人對這類集體現象極其關心,竭力使它無聲無臭,銷聲匿迹,因此沒有任何材料能夠證實這類現象。
屆時好人們就會群起攻之,把您看成诽謗者或者弄臣。
您雖然在風雅比賽中榮膺榜首,成為這塊土地上的王子,但九泉之下卻王冠落地,飽受憂傷。
這又何苦呢。
猶如我們的博叙埃所說,上帝饒恕我吧!””我不是在搞曆史,”德·夏呂斯先生說,”猶如可憐的斯萬先生所說的,生活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生活是饒有趣味的。
””怎麼?男爵,您也認識斯萬?我可不知道。
他是不是也有那種趣味?”布裡肖神情擔憂地問道。
”他這人真俗!您難道以為我認識的竟是那号人嗎?不,我想大概不至于吧。
”夏呂斯眼睛低垂地說。
他沒法在權衡利弊,心想,說到斯萬,衆所周知,他與那種傾向恰恰背道而馳。
對那種說法半承認半否認,于所指者毫無損害,而别有用心者聽了又以為我是有所影射,自然會覺得滿意。
”我并不是說過去在中學裡偶然有過那麼一次也不可能,”男爵似乎是不由自主脫口說出的。
然後他又若有所思,繼續說道:”可這事都快兩百年了。
您怎能要求我記得清楚,您真讨厭。
”他笑着結束道。
“總而言之,他并不漂亮,不漂亮!”布裡肖說。
他自己面目可憎,還自以為是,經常替别人挑刺,說人醜陋。
”住嘴,”男爵說,”您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麼。
那時候,他臉如鮮桃,”他高八度地吐出每一個音節,補充道,”他猶如愛神那般漂亮。
再說他後來一直都風度未減。
女人們都瘋狂地愛過他。
””可是您見到過他自己的妻子嗎?””瞧您說哪兒去了,他還是通過我才跟她認識的呢。
有一天晚上我看到她扮演薩克裡邦小姐,半身男裝,①我覺得她楚楚動人。
我跟俱樂部的夥伴們在一起,我們每人都帶了一個女伴。
盡管我對此不感興趣,隻想睡覺,可是那些尖嘴薄舌的人還是言稱我曾經跟奧黛特睡過覺,人之可惡到了極點。
不想奧黛特偏偏利用别人的傳言老是來跟我糾纏不清。
于是我就把她介紹給了斯萬,心想從此可以脫身了。
誰想到從那一天起她越發纏磨個沒完沒了。
她一個字也不會寫。
寫信都要我來代筆,散步也要我來陪伴。
我的孩子,這就是所謂的好名聲,明白了吧,再說,這種美譽,我是徒有其名,并不完全名副其實,因為是她逼着我,把我拉進她那五六人的可怕的遊戲圈的。
”
①暗指《在少女們身旁》中的一節。
在巴爾貝克,埃爾斯蒂爾的畫室裡,叙述者驚奇地看到一幅水彩畫,表現一位半身男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