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德·夏呂斯先生将要告訴我們,此類風尚是如何演變傳襲的。
然而,在夏呂斯和布裡肖說話的過程中,我腦中不斷閃現阿爾貝蒂娜在家等我的景象以及凡德伊樂曲撫慰親切的動機,兩者融為一體,時明時暗,但始終沒有離開過我。
我的思緒不斷回到阿爾貝蒂娜身上,事實上我過一會兒必須真要回到她的身邊。
不管怎樣,我重又給自己套上了一副腳鐐,它使我不能離開巴黎。
此時此刻,我從維爾迪蘭的沙龍思及我的家,便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了這個家。
這個家不是一個雖能激發個性*但空蕩凄涼的家,而仿佛是充實的–從這一點來說,有一點兒象某一晚上巴爾貝克旅館的情景–有人存在着;這存在的人一步不離,在那裡久久等待着我,我何時願意,何時便能見到這個人。
德·夏呂斯先生不斷回到原來話題上來–而且,他那永遠朝着一個方向發揮的智慧對這個題目具有某種敏銳的洞察力–那種固執具有某種難以說清的東西,令人難受。
他如同一個除了自己專業其他一概漠視的學者,令人生厭,又象一個自恃了解隐秘又急于透露出去的人,令人惱火。
他就象有些人那樣,别人一說到他們的缺點,便樂不可支。
殊不知這種态度多麼令人反感。
他是怪癖,說話言不由衷,他又如罪犯,不可自制,非要鬧事。
有時候這些特征變得象瘋子或罪犯的特征那樣明顯突出,可是他們卻給我帶來了某種安慰。
我對這些特征進行了必要的移位,把它們推演到阿爾貝蒂娜身上。
我又回想起她對聖-盧以及對我的态度。
我心想,這些往事哪怕再為辛酸,再為凄涼,似乎畢竟還不至于象德·夏呂斯先生的談話和人格那樣透出如此明顯的畸變和獨一無二的特異。
但可惜得很,德·夏呂斯先生匆忙地摧毀了我的希望,摧毀的方式正如他先前提供我希望時那樣,即完全于不知不覺之中。
”是的,”他說,”我再也不是一個二十五歲的人了,我發現,身邊許多事情都已發生了變化,這個社會已經面目全非,栅欄已被推倒。
那些不修邊幅、不登大雅之堂的人居然把探戈舞亂哄哄一直跳到我家裡來了。
現今的時裝、政治、藝術、宗教,我一概都認不出來了。
不過我承認,變化最大的,還要數德國人所謂的同性*戀。
我的天,我們那個時候,那些憎惡女人的男人和那些隻喜歡女人,做事情隻出于功利的男人哪兒輪得上号,唯有同性*戀個個都稱得上是好父親,隻是為了打掩護才偶有個情婦。
如果我有女兒出嫁,如果我希望保證她不受苦受難,那我一定到同性*戀中間去物色*女婿。
唉!世道變了。
如今有的同性*戀甚至都是最狂戀女人的人。
我原以為自己嗅覺靈敏,心想,這事絕對不可能,我還以為自己不會看錯。
嘿!看來我隻能認輸了。
我有一個朋友,幹這事是出了名的。
我嫂子奧麗阿娜給他找了一個馬車夫,是貢布雷的一個小夥子,這人什麼活都幹過,純粹是個色*鬼,因此我敢發誓,他對那種事情是深惡痛絕的。
在許多女人中,他對兩個女人十分崇拜,一個是演員,一個是啤酒店老闆的女兒,跟她們發生了關系,欺騙了自己的情婦,使他十分痛心。
我的表叔德·蓋爾芒特親王,屬于那種聰明得讓人惱火,把什麼都想象得十分容易的人。
有一天他對我說:’某某人為什麼不跟車夫睡覺?誰說得準戴奧多爾(這是車夫的名字)一定不喜歡這事?他的主人不向他獻殷勤,他難道也不生氣?’我趕緊叫希爾貝快别這樣說。
我為他這種所謂的敏銳性*感到惱火。
不加區别,自作聰明,這等于缺乏敏銳。
我為他惱火,因為他還使了一個破綻百出的壞心眼,企圖把我的朋友某某人也拉到獨木橋上冒險一試,逼他去幹那種事情。
””德·蓋爾芒特親王難道也有這種癖好?”布裡肖驚奇不安地問。
”我的天哪,”德·夏呂斯先生興奮地答道,”這事誰不知道,我想,我要是回答您說這事錯不了,我絕對不會有失謹慎。
是這樣的,第二年我去巴爾貝克,有一個水手有時候帶我去捕魚,他告訴我一些事情。
我那戴奧多爾,我順便提一句,他的姐姐是維爾迪蘭夫人的女友,德·普特布斯男爵夫人的女傭。
總之,戴奧多爾每次來碼頭,不是帶走這個水手,就是帶走另一個,真不要臉,搖着船遠遠去轉一圈,’也幹其他的事。
'”這一回兒輪到我問夏呂斯了,那位老人,我認出來就是整天跟他情婦玩牌的那位先生,是否有點象德·蓋爾芒特親王。
”瞧瞧,這是路人皆知的事,他從來也不打遮掩。
””可是他是跟情婦在一起呐。
””那又有什麼關系。
這些孩子,難道他們還那麼天真?”他尖聲地對我說,我正想着阿爾貝蒂娜,沒想到從他話裡提取到的隻是苦汁。
”他的情婦很動人。
””那末,他其他三位朋友也跟他一樣嗎?””一點兒也不,”他捂住耳朵大聲說,仿佛我的彈奏離弦走調似的。
“現在他又走到另一個極端。
照此推理,人們連交朋友的權利都不該有羅?唉!年輕人哪,就喜歡把什麼都混為一談。
您應該重新接受教育,我的孩子。
不過,”他又說道:”我經曆過許多事情,可是這件事情太公開了,以至于我必須盡力保持頭腦清醒,防止冒昧。
這件事着實叫我十分尴尬。
我也許是老朽了,我真弄不明白。
”他說這番話,其口吻如同主張法國教會自由獨立的人卻在大談教堂的權力至高無上,自由保皇派在大談法蘭西行動組織,或者克洛德·莫奈的弟子在大談立體派。
”我不是對那些創新者進行非難,我對他們倒是十分欽慕。
我力圖理解他們,但是我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