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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五部 女囚(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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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我的疑心。

    每當晚上我焦慮不安的時候,有阿爾貝蒂娜在,我的心緒就能恢複往日的甯靜。

    她坐在我的床邊,跟我說這件或那件頭飾,這件或那件擺沒;那都是我贈送給她的,我想盡力改善她的生活,使她的監獄變得更加美麗。

    但是,有時我又有些擔心,怕她會不同意拉羅什富科夫人的觀點;有人問過拉羅什富科夫人,問她居住在利昂古爾這麼漂亮的公館裡是不是高興,拉羅什富科夫人回答說,她還沒有見到過漂亮的監獄是什麼樣子。

     我之所以要向德·夏呂斯先生打聽法國銀器的事情,是因為我們打算要購置一艘遊艇–阿爾貝蒂娜認定這個計劃是不可能實現的,我自己也認為這一計劃可能會落空,因為雖然我一旦對她的德行不再懷疑,嫉妒心随之下降,有些欲|望就會抑制不住地産生出來,但是這些排除了嫉妒心的欲|望需要有錢才能得到滿足–盡管她認為我們永遠不會擁有遊艇,我們還是去聽取了埃爾斯蒂爾的意見。

    關于遊艇的裝飾,就象婦女的衣著一樣,畫家的趣味是細膩而挑剔的。

    他認為遊艇裡隻能布置英式陳設和老式銀器。

    阿爾貝蒂娜起初隻對自身的服飾和室内的陳設表示關心,由此銀器也使她發生了興趣。

    我們從巴爾貝克一回來,她就開始閱讀有關銀器藝術和舊時雕镂匠專印的著作。

    老式銀器有過兩次回爐銷毀,一次發生在烏德勒支協議①簽訂的時候,連國王都交出了自己的銀餐具,大貴族們當然隻能紛紛效仿;另一次發生在1789年。

    所以老式銀器現在已成了稀世珍品。

    時下的銀器都是銀匠根據菜橋②的圖案進行複制的,那都是白費工夫,埃爾斯蒂爾覺得這不老不新的東西,哪裡配得上進入趣味高雅的女子住宅,哪怕是水上住宅。

    我知道阿爾貝蒂娜讀過描寫羅基埃③為巴裡夫人所制作的珍奇首飾的書籍。

    如果這些首飾尚有幾件傳世,她一定渴望能夠飽飽眼福,我卻十分渴望能夠奉贈給她。

    她已經開始收集了幾件漂亮的東西。

    放在一個玻璃櫥内,陳列的樣子十分可愛。

    每看到這些東西,我心裡的同情感和恐懼感就油然而生。

    因為她陳放的技藝充分反映了智慧和耐心,反映了懷舊的囚徒們特有的精湛技藝。

     ①烏德勒支協議簽訂于1713-1715年,宣告了西班牙獨立戰争的結束。

    
②菜橋,巴黎彩釉陶器作坊,建于十八世紀下半葉。

    
③法國路易十五時代王宮首飾匠。

    
在服飾打扮方面,眼下最使她傾心的,是福迪尼①的一切制品。

    福迪尼設計的裙衣,我見德·蓋爾芒特夫人穿過一次。

    埃爾斯蒂爾跟我們談起過,卡帕契奧和提香時代的人衣着是如何精美絕倫,那時他就曾向我們預告,有一種款式不久就将問世,他指的就是這種裙衣。

    這種裙衣從灰燼中獲得新生,卓越多姿;猶如聖-馬可教堂的拱門上寫着的一樣,猶如拜占庭式的大理石和碧玉柱頭上刻着的、那同時象征着死亡和複活的壺罐汲水鳥所宣布的一樣,一切都将卷土重來。

    剛有人穿上這種裙衣,阿爾貝蒂娜就想起埃爾斯蒂爾的預言,立刻動了心,要去選購。

    這種裙衣畢竟不屬于地道的古式裙衣,今天的女子穿在身上戲裝的感覺太重,還不如作為收藏品保存起來更為漂亮(我也在為阿爾貝蒂娜收集此類東西);但它卻又缺乏仿古服裝那種素淡的氣質。

    這種裙衣很象塞爾、巴克斯特和伯怒瓦②所繪制的布景;時下他們在俄羅斯芭蕾中,借助富有個性*和特性*的藝術作品,來展現最令人喜愛的各時代藝術風姿。

    福迪尼的裙衣就是如此,它忠實于古風古貌,但又富有堅定的個性*;它婉如布景,但又比布景更富有表現力,因為布景畢竟還需要依靠現象;威尼斯女子穿着福迪尼裙衣,威尼斯的東方氣息頓然而生,它勝于聖-馬可教堂内聖人遺骸盒中的聖骨,能顯示太陽的異彩及其頭帕似的光暈,能給威尼斯增添光怪陸離、神秘閃爍的色*韻。

    那個時代的一切都已消泯,但是燦爛的景色*和灰暗的生活交相輝映,督治夫人的衣着時隐時現;那個時代正在複蘇,曆曆再現。

    關于這方面的問題,我曾有一兩次想啟齒請教蓋爾芒特夫人,可是公爵夫人不喜歡戲裝式的服飾,她向來隻穿飾有鑽石的黑天鵝絨,才略感雍容華貴。

    所以關于福迪尼一類的裙衣,她的指教未必實用。

    況且,我還有一些顧忌,我這麼前去請她指點,她會不會覺得,我臨時需要她了才想到去見她。

    很久以來,她每周要邀請我,但好幾次我都回絕了。

    如此頻繁的邀請,并不隻有她一個人。

    其他不少女子和她一樣,對我也都非常客氣。

    我閉門謝客,足不出戶,肯定十倍地增加了她們的殷勤好客,社交生活隻是愛情生活的微弱折射,如要别人央求見您,最妙的辦法莫過于閉門謝客。

    如果男士處心積慮,将自己引以為豪的優尊一展無餘,并且勤換衣著,修飾儀表,以此來取悅于一個女子,他唯一能博得的便是那女子的不屑一顧。

    可是,如果他欺騙女子,盡管他在她眼裡不修邊幅,缺乏取悅女子的手段,他卻能永遠地拴住她。

    同樣,如果有哪位人士覺得社交界對他有所冷落,那我不會勸他多去主動登門造訪,多注意衣着服飾,出門要備更加豪華的車馬随從;我要勸他謝絕一切邀請,蟄居卧室,不見一人,屆時他的門前反而會排成長龍。

    我也許對他不加一句勸告,因為要保證别人來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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