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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五部 女囚(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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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會強行留她們在家吃飯的。

    ”那您可以吃完飯再來嘛,”我們堅持說。

    ”他會把我留到很晚的,還會一直把我送到家裡。

    ”說到底,她們純粹是已經跟喜歡的人訂好了約會。

    不想某君臨時改說有要事纏身,不能赴約。

    于是她們便來對我們說,怠慢了我們,她們感到非常遺憾,現在她們已設法打發了祖父,可以跟我們呆在一起了,哪怕天塌地崩也不離開我們。

    離開巴爾貝克那天,阿爾貝蒂娜就對我使用過這套語言,對那套言辭我大概還有鑒别能力,當然要闡釋這套語言,僅僅有鑒别能力還不夠,還需要回顧一下阿爾貝蒂娜性*格上的兩大特點。

     阿爾貝蒂娜的兩大性*格特點此刻浮上了我的心靈。

    我們在記憶中找到的東西是形形色*色*,紛繁複雜的。

    記憶就如藥房和化學實驗室,有時候我們僥幸将手放入一瓶鎮靜藥水中,有時無意中放入了危險的有毒藥水。

    因此,阿爾貝蒂娜的性*格特點,一個對我起到了安慰的作用,另一個卻使我沮喪不堪。

    阿爾貝蒂娜的第一個特點,是她做一件事情,習慣于要一舉多得,讓多人受益,使多人快活;這是阿爾貝蒂娜的典型特征。

    她要回巴黎(安德烈不回巴爾貝克,這件事雖然使她感到難受,但這并不意味她缺了安德烈就活不下去)。

    她要借這趟旅行的機會,設法使她真心相愛的兩個人都受感動,這就完全是她的性*格所決定的。

    她一方面使我相信,這次旅行是為了不撇下我一個人,她這是出于對我的忠誠,不願讓我痛苦。

    另一方面,她又讓安德烈深信,她本來在巴爾貝克多留一段時間,純粹是為了能夠見到她,現在既然來不了巴爾貝克,她在那兒多呆一分鐘也毫無意義了,所以當機立斷就趕回巴黎去見她。

    事實确實如此,阿爾貝蒂娜要跟我一起動身回巴黎,她是在我惆怅不堪,表示要回巴黎的願望以後,同時是在收到安德烈的電報以後,才作出這一決定的。

    安德烈和我,我們倆人互不通氣,她不知道我憂心如焚,我也不知道她發了電報。

    阿爾貝蒂娜的決定之突然,以至于安德烈和我都自然而然地以為,阿爾貝蒂娜的動身是出于我們倆各自有數的原因,而且動身這一結果離着原因又是隻差幾個小時,因此多麼出人意料,喜出望外。

    所以,我一直到現在都可以認為,陪我同行這就是阿爾貝蒂娜的真實動機,但她一箭雙雕,又向安德烈讨了頭功,使她感激不盡。

    不幸的是,我随即又想起了阿爾貝蒂娜的另一個性*格特點,那就是她一經快樂的誘惑,任何力量也阻擋不住她。

    我記憶猶新,她決定跟我一起起程,就立刻急于要去趕火車,當時神父想挽留我們一會兒,她就怕神父誤了我們的火車,使勁地催促。

    坐上小火車以後,康布梅爾先生問我們,是否能夠推遲一星期動身,她暗中向我聳肩,緻使我深為感動。

    原來,她如此坐立不安、急于動身,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那間空閑套房。

    那套房間我見過一次,它是安德烈祖母的财産,富麗堂皇;正午有一個老仆人看着,空曠、幽靜,陽光猶如一層薄紗覆蓋在沙發和卧室的椅子上。

    阿爾貝蒂娜和安德烈就囑咐門衛,她們在卧室休息,别讓任何人前來打擾;門衛或是天真無邪,或是狼狽為奸,總是唯命是從。

    現在這套房間時刻都在我眼前搖晃。

    它空關着,每當阿爾貝蒂娜心情煩躁,神情嚴肅,她便去那兒跟她女友會面。

    她的女友無疑比她先到一步,因為她要空閑得多。

    在此以前,我從未想到過這套房間,可是現在對于我來說,它帶着一個可惡女人的影子。

    人類生活的秘密和大自然的秘密是相同的。

    每一次科學的發現對秘密的疆域隻能是一次推移,而不是消除。

    一個嫉妒者把心愛的女子千萬個小樂趣給剝奪了,自然是要把她激怒的。

    盡管嫉妒者有時才智超人,富有洞察力,又靠第三者提供最佳消息,但是那些樂趣已經成了女子生活的實質,所以她必将其深藏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使他無處尋覓。

    歸根結底,安德烈至少要走了。

    但是我不願意因為我上了阿爾貝蒂娜和安德烈的當,因此受阿爾貝蒂娜的蔑視,有朝一日我會對她把話挑明,讓她明白,她盡管可以把什麼事情都瞞着我,但有些事我是了如指掌的。

    這樣,我也許可以逼她說出些實話來。

    但是,我現在還不願意把這件事兜出來。

    首先,她姨媽來訪才不久,她一猜就能猜到,我的消息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她會斷了我的這條消息源,而對沒有來源的消息又毫無畏懼,其次,因為我還沒有完全把握,願留阿爾貝蒂娜多久就留多久,我不願意冒險,過多地引她發怒,其後果隻能促使她希望更早地離開我。

    如果我根據她的話語–她對我的計劃總是表示贊成,表示十分喜歡這種生活,囚禁生活對她來說隻剝奪了微乎其微的東西–來作推理,按此去尋找事實真相和預測未來,我可以毫不懷疑,她會永遠地留在我的身邊。

    為此,我甚至還感到十分為難。

    我感到,有許多生活天地我都還未體驗過,而且再也體驗不到了。

    因為我的生活已經作了交換,隻能跟這麼一個已毫無新鮮之處的女人一起生活,害得我現在連威尼斯也去不了,因為一到那裡,我睡下以後心靈就會不得安甯,害怕她會被船夫、旅館夥計和威尼斯姑娘勾引去。

    我這些想法也許不錯。

    但是,如果我根據另一種假設,即不是根據阿爾貝蒂娜的話語,而是根據她的沉默和目光、她的汗顔和賭氣、甚至于根據她的動怒–我可以毫不費力地告訴她,她隻是在發無名之火,我隻是置若罔聞而已–來進行一番相反的推理,那麼我的想法是,這種生活在她是無法忍受的;她所喜愛的東西,每時每刻都受到剝奪,這樣,她注定有朝一日要離我而去。

    如果她真要決定離開我,那我的唯一希望就是,能夠選擇一個有利時機讓她走,也就是說,她走的時候,我已經不再太感痛苦,她走的那個季節也應當是我想象不出她能到什麼地方去尋歡作樂,譬如,她不可能到阿姆斯特丹、安德烈家或凡德伊小姐家去。

    當然幾個月以後,她還是見到了凡德伊小姐。

    可是,從此到幾個月以後,我的心情會平靜下來,對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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