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那天下午您去特羅卡德羅,凡德伊小姐要到維爾迪蘭夫人家來。
”她一陣臉紅。
”是的,這事我知道。
””您能向我起誓嗎?這不是要跟她重拉關系吧。
””我當然能夠向您起誓。
可是為什麼要說’重拉關系’?我跟她從來就沒有過什麼關系,我向您發誓。
”聽到阿爾貝蒂娜這麼當面撒謊,我十分傷心。
明明是事實,這臉紅就是最徹底不過的坦白,可還偏偏矢口否認。
她的不誠實叫我傷心。
然而,這不誠實卻還包含着一層純潔心的抗議–我無意識中是準備相信她的純潔的。
相比之下,她的誠實對我的刺痛更大。
我問她:”您至少是否能夠對我發誓,您想去維爾迪蘭夫人家白日聚會跟您希望與凡德伊小姐重逢是毫無關系的?”她回答我說:”不,這我不能對您發誓。
我确實很希望再見到凡德伊小姐。
”還在一分鐘以前,我恨她至今還要掩蓋與凡德伊小姐的關系,可是現在,她老老實實地承認,要能再見到凡德伊小姐她非常高興,我聽了又從頭涼到腳。
毫無疑問,當時我從維爾迪蘭夫婦家回來,她問我:”維爾迪蘭夫婦是不是沒有請到凡德伊小姐?”她為的是要向我表明,她知道凡德伊小姐要來,目的就是要我痛苦不堪。
但是過後我大概形成了這樣一個推理:”她知道她要來,這對她來說并不是一件值得十分高興的事。
隻是事後她意識到,如果明說出來,就等于讓我發現,凡德伊小姐是個臭名昭著、在巴爾貝克如此使我絕望,差一點逼我自殺的人,她居然與此人認識,為此她對我閉口不談此事。
”現在可好,她覺得似乎有必要向我承認,凡德伊小姐來了她很高興。
其實,她當時想去維爾迪蘭夫婦家那神秘的樣子本來就足以為證,可是我對這一點沒有足夠的考慮。
盡管我現在心想:”她為什麼隻承認一半?這豈不可惡可鄙,更兼愚蠢?”可是我精神如此崩潰,以至于我再也沒有勇氣在這一點上再跟她争論不休,況且在這一問題上我缺乏證據,不占上風。
為了恢複我的優勢,我話峰急轉,立刻提到安德烈,因為安德烈發急電一事是一重大秘密,它将幫助我徹底擊垮阿爾貝蒂娜。
”再說一件事,”我對她說,”現在有人折磨我,逼得我不得安甯,不斷地告訴我您在外面的關系,不過說的是您跟安德烈的關系。
””跟安德烈?”她叫道。
由于怒氣上升,臉上生火;又由于驚訝,或者故作驚訝,她的兩眼直眨。
”多……多動聽!!能否請教一下,都是誰告訴了您這麼些動人的事情?我能親自跟這些人交談一下嗎?能請教一下,他們這麼惡語傷人,有什麼憑據?”
“我的小阿爾貝蒂娜,我沒法告訴您,我收到的是一些匿名信,但寫的人您也許很容易找到(我這麼說目的是告訴她,我才不信她真會去找),這些人似乎對您十分了解。
我得承認,最後一封信(我指的就是這一封,因為信中涉及的是區區小事,說出來毫不困難)确把我惱火了,我得向您承認。
信中說,那一天我們離開巴爾貝克,您之所以先想留下,後又改變主意走了,就是因為在這當兒,您收到了安德烈一封信,告訴您她将來不了了。
””安德烈給我寫信說她來不了,她甚至還給我發了電報,這事我很明白。
我不能拿出來給您看,是因為我沒有留着。
但是信不是那一天來的。
再說,即便是那一天,安德烈來不來巴爾貝克,這事跟我又有什麼相幹?””這事跟我又有什麼相幹”是發怒的表示,證明這事就是”跟她有點相幹”,但這并不一定證明阿爾貝蒂娜回來純粹是為了見到安德烈。
每當阿爾貝蒂娜發現,她向某人謊編一個行為動機。
結果真正的行為動機被此人看穿了,她就會發怒,哪怕此人就是她實實在在替他做了那件事的人她也不管。
阿爾貝蒂娜以為,有關她所作所為的這些情報,并不是那些人寫匿名信主動告訴我的,而是我拼命向他們索取的,這一點從她接下去跟我說的一番話裡絲毫聽不出來,因為她那番話聽起來似乎已經接受了我匿明信的說法;這一點隻有從她沖着我的一臉怒氣上可以看得出來。
這怒火看來隻能是她先前不快心情的總爆發了,就為此她認定,我從事的間諜活動,隻能是我對她行動進行監視而發展成為的結果,對此她早已深信不疑。
她的怒火一直發到了安德烈的頭上。
她心裡肯定在嘀咕,現在可好,她連跟安德烈一起出去我也不能忍受了。
她說:”再說,安德烈也叫人惱火,叫人讨厭。
她明天回來,我可再也不願意跟她一起出去了。
您可以把這一點告訴那些對您說我是沖着她才回巴黎的人。
我确實對您說過我認識安德烈已有多年,可是要讓我說她長得什麼模樣,我卻說不上來,因為我見她也見得太少了!”可是第一年在巴爾貝克她卻對我說:”安德烈長得真動人!”誠然,這句話并不意味着阿爾貝蒂娜跟她有什麼愛情關系,而且每次我聽到她談起這類關系都是充滿了憤怒。
但是,難道沒有另外一種可能性*嗎?由于她不認為跟一位女朋友搞那些遊戲就等于是有不道德的關系,這種關系在别人身上打上了烙印,在她心裡卻相當模糊;這一點就可以證明她自己已經在無意之中起了變化。
這種可能性*還在于這一變化和對這一變化的無意識都反映于她跟我的關系之中,她在巴爾貝克時如此氣憤地拒絕了吻我,然而後來每天都是自己主動來吻我,我希望她再這麼長時間地吻我,呆一會兒就吻我。
”可是,我親愛的,您要我怎麼去告訴他們,這些人我認也不認識。
”我的回答如此堅定,本該可以消除凝聚在阿爾貝蒂娜眼中的異義和疑慮了,可是她的目光卻一絲不動。
我緘默不語,可是她仍然聚精會神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