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兩個不同名詞共有的相同音節就足以使我的記憶–就象電工隻需要最少的優質導體一樣–重新建立阿爾貝蒂娜和我的内心之間的聯系。
)–作者注
有時這種”重新恢複”,這種夢景的”重新演奏”幹脆趁我睡覺時到記憶這本書裡一舉翻過許多頁,于是一頁一頁的日曆将我帶到,使我倒退到痛苦的但已很久遠的印象裡去,這些早就讓位給别種印象的印象又變得曆曆在目了。
這印象通常總是和一切笨拙而激動人心的演出同時出現,這演出給我以假象,使我耳聞目睹從此以這一夜為起點的一切。
而且在愛情史裡,在愛情與遺忘作鬥争的曆程裡,夢所占的位置比醒着更為重要,夢從不考慮時間上的極細微的劃分,它取消所有的過渡狀态,使巨大的反差變成對立,它在刹那間打亂我們在白天緩慢完成的安慰性*的工作,在夜裡安排我們和那一不見面就可能忘懷的人兒幽會,不是嗎?因為,無論怎麼說,我們在夢裡總可以得出一切皆真的印象。
隻有從我們白天的感受裡找出的原因才能說明這一切是不可能的,而這種感受在做夢時又是我們看不到的。
因此這種不可能的生活在我們眼裡似乎就成了真實的。
但有時由于使演出歸于失敗的内部照明不足的毛病,我那成功地搬上舞台的回憶便使我産生了真實生活的幻覺,我真以為我曾經約過阿爾貝蒂娜幽會,以為我找到了她;可是我又感覺到不可能向她走過去,不能出聲地把我準備向她說的話說出來,也不能為看清她而重新點燃那已經熄滅的小火把:這種不可能性*在我的夢裡無非是睡眠者的動彈不得,說不出話,看不見物,就象你猛然看見幻燈裡出現了大片的-陰-影把舞台人物抹去,這-陰-影本來是應該被遮住的,這片-陰-影就是幻燈本身的影子,或者是操作人員的影子。
有時,阿爾貝蒂娜出現在我的夢裡,她又想離開我,這次她的決心卻沒有能觸動我的心。
原因是一縷令人警覺的光可能已從我的記憶裡透進了黑暗的睡夢裡,這種光一經停留在阿爾貝蒂娜身上便使她未來的行動,使她宣布的出走失去了全部的重要性*,這光就是她已經死了的概念。
然而阿爾貝蒂娜已死的記憶往往在更清晰的情況下甚至也會和她還活着的感覺相結合而并不推翻這種感覺。
我同她談話,在我談話時外祖母在房間緊裡頭走來走去。
她的下颏已有一部分碎成碎片掉在地上,俨如一尊已經毀損的雕像,而我卻絲毫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麼異常之處。
我對阿爾貝蒂娜說我有問題要問她,是關于巴爾貝克淋浴場和土蘭的某個洗衣女的事,不過我把這事放在以後再談,因為我們有的是時間,沒有必要着急。
她保證說她沒有幹壞事,隻不過昨天吻過凡德伊小姐的嘴唇。
”怎麼?她在這裡?””是的,而且這會兒我就該離開您了,因為我一會兒就得去看她。
”阿爾貝蒂娜死後我一直沒有象她在世的最後一段時間那樣把她禁閉在我家裡,所以她看望凡德伊小姐的事使我有些擔心。
我又不想讓她看出我的擔心。
她告訴我她隻不過吻過凡德伊小姐,可是她也許又在撒謊,就象她過去對一切都矢口否認一樣。
過一會她恐怕就不會隻滿足于吻一吻凡德伊小姐了。
當然,按照某種觀點我如此煩惱是沒有道理的,因為據說死人什麼也感覺不到,什麼也不能做。
大家盡管這麼說,我的外祖母死後卻還是繼續生活了好幾年,而且此刻還正在房裡走來走去。
當然,我一旦醒來,這死人繼續活着的想法會變得讓我既無法理解也無法解釋。
然而我這種想法在做夢的荒唐的短暫時刻卻出現了那麼多次,我終于和它熟悉了!如果夢境反複出現,對夢境的記憶就可能變得持久。
我想,一個瘋人今天即使已經痊愈而且恢複了理智,他恐怕也比别的人更容易理解他在自己精神生活的某個已過去的時期想說的話,他當時想對參觀精神病院的人解釋說,不管大夫如何看他,他個人并非失去理智的人,他把自己健康的精神狀态和每個精神病人的瘋狂的異想天開加以對比,結論說:”因此,瞧這人的神氣和大家一樣,你們一定以為他不是瘋子,好!他就是瘋子,他以為自己是耶稣基督,這不可能,因為我才是耶稣基督!”我的夢結束很久以後,我還在為阿爾貝蒂娜談到的給凡德伊小姐的吻而苦惱,她的話仿佛還在我的耳際回響。
這些話倒真的可能在我耳際回響過,因為這些話是從我自己口裡說出來的。
我一整天都在和阿爾貝蒂娜交談,我詢問她,諒解她,我向她談那些在她生前我一直想對她說的事以彌補我對這些事情的遺忘。
我突然害怕地想到我在回憶中提到過的人,我與之說了那一席話的人再也沒有任何現實感了,那張面孔的各個不同的部分都毀滅了,原來也隻是不斷迸發的生的意志使這個面孔和人的臉孔相一緻,如今這生的意志已經無影無蹤了。
還有幾次,我并沒有做夢,一醒來我就感覺到我心中的風轉向了,刮個不停的冷風是從另一個方向,從往昔的深處吹來的,它向我傳來了遙遠時刻的鐘聲,傳來了我不常聽見的啟程的汽笛聲。
我試着抓起一本書。
我再翻開我特别喜愛的貝戈特的小說。
我覺得書裡的人物挺讨人喜歡,我很快就入迷了,我開始象企盼自己的樂事似的盼望書中那個壞女人受到懲罰;當那一對未婚夫妻的幸福有了保障時我的眼睛都濕了。
”那麼,”我絕望地大聲說道,”我那麼重視阿爾貝蒂娜可能做出的事卻不能從中得出結論說她個人是不可消除的真實存在,說我總有一天會在天上再看到與她在世時一樣的她,而我卻帶着那麼多的祝願呼喚,那樣急切地等待,而且帶着眼淚歡迎一個隻在貝戈特的想象裡存在的人的成功,一個我并沒有見過的,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想象其面孔的人的成功!”小說裡也還有些迷人的少女,有情書,有寂靜無人的供人幽會的花園小徑,這一切都在提醒我說人是可以秘密談情說愛的,于是我的忌妒心重又被喚醒了,就好象阿爾貝蒂娜還可能去幽徑散步似的。
書中還描寫了一個男人在50年後重見了他在青年時代愛過的女人,他認不出她了,他在她身邊感到厭倦。
這又提醒我愛情是不可能天長地久的,這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