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産生任何樂趣的不疼不癢的東西去替換生活中最危險或最使人沉醉的毒藥)象最初那樣帶着季節轉換時的沁人心脾的清新氣息,帶着改變當今陋規的沁人心脾的清新氣息回到我的腦海,這些回憶在我們領略樂趣方面也是如此,如果我們在初春的豔陽天裡坐上汽車或者在旭日東升時走出家門,這些回憶會使我們興奮而清醒地注意我們自己那些沒有什麼意義的行動,這樣的興奮和清醒會使這激越的一瞬遠遠勝過這之前的全部日子。
我現在又處在從德·蓋爾芒特公爵夫人家的晚會出來的那一刻了,我等待着阿爾貝蒂娜的到來。
往昔的日子逐漸掩蓋了它們之前的日子而這些日子本身又被後來的日子淹沒。
然而每個過去的日子都會在我們身上積澱起來,就象儲存在一個無比寬敞的圖書館裡一樣,在圖書館最古老的藏書裡,總有一本是永遠無人問津的。
然而這過去的一天穿過後來的半透明的各個時代又會浮到表面而且在我們身上伸展開去并覆蓋我們全身,于是,一時間,姓氏恢複了原有的意義,人恢複了原有的面孔,我們也找到了我們當時的心靈,于是我們便帶着隐約的但已變得可以忍受的悲哀,帶着不可能持久的悲哀去感受長期未能解決而當時又使我們那麼憂慮的問題。
我們這個”我”是由我們一個接一個的狀态疊合而成的。
然而這種疊合又不象山的層疊一樣永恒不變。
無休無止的上升運動會使古老的地層露出表面。
我又從德·蓋爾芒特公爵夫人的晚會出來等待阿爾貝蒂娜了。
那一夜她都做了些什麼呢?她欺騙了我嗎?同誰?即使我接受了埃梅揭露的情況,這也絲毫減少不了我對這個未能逆料的問題的憂憾摻半的興趣,就仿佛每個不同的阿爾貝蒂娜,每個新的回憶都會提出一個由特殊的忌妒心引起的問題似的,解決其它問題的辦法都不适合解決這些問題。
不過我希望了解的不僅是她和什麼女人度過了這一夜,而且是她體會到那其中有什麼樣的特殊樂趣,那一刻她心裡有什麼樣的感受。
在巴爾貝克時,弗朗索瓦絲有時去尋找她,回來時她對我說她發現阿爾貝蒂娜靠在窗前,看上去憂心忡忡,東張西望,似乎是在等待什麼人。
就算我已得知被等的人是安德烈,那麼阿爾貝蒂娜等待她時的思想情況,隐藏在她那憂心忡忡東張西望的眼神背後的思想情況又如何呢?對阿爾貝蒂娜來說這嗜好有什麼樣的重要性*,這嗜好在她操心的事裡究竟占據什麼樣的位置呢?唉!我想起了我自己每次見到一個讨我喜歡的姑娘時感到的激動,有時隻聽見有人說起她而并沒有看見她我就操心如何打扮得漂亮些,如何突出我的優點而且冷汗淋漓了,因此我隻需想象阿爾貝蒂娜也和我一樣領略過充滿快感的激動不安就夠我苦惱不已了,這樣做就好比借助儀器的神力,我的萊奧妮姨媽在醫生來看了她的病而且對這種病是否存在表示懷疑時就曾希望發明這樣一個儀器使醫生親自體會病人全部的病痛以便更了解病人的痛苦。
而這麼一想我已經受到了相當大的折磨,我想,比起這些來,我和她之間關于斯湯達和維克多·雨果的嚴肅談話對她來說恐怕倒是一文不值的,我感到她的心已被别人吸引了,已經脫離了我的心歸附到别處去了。
然而她對這種欲念的重視和圍繞這種欲念所作的謹慎的安排都未能使我明了這欲念究竟屬于什麼性*質,進一步說,她自己在考慮這欲念時又認為它是什麼性*質。
在身體的病痛方面我們起碼不必去選擇自己的痛苦。
疾病先決定這種痛苦然後才強加給我們。
然而在忌妒方面我們卻必須首先以某種方式去嘗試各種各樣的大小不等的痛苦,然後才能選擇可能對我們合适的痛苦。
輪到這後一種痛苦時,我們感覺到我們所愛的人同我們之外的人相處更快活,這些人給她的感受是我們不可能給她的,或者起碼這些人的輪廓、形象、舉止向她展現了與我們截然不同的東西,我們這時的尴尬處境變得何等嚴峻!啊!阿爾貝蒂娜怎麼沒有愛聖盧,真愛了,我恐怕還不至于這麼苦惱呢!
我們當然并不清楚每個人的特殊感覺,但出于習慣我們甚至不明白我們不清楚,因為别人的這種特殊感覺與我們毫不相幹。
至于阿爾貝蒂娜,她的這種感覺如何卻能決定我是不幸或是幸福;我清楚知道她這種感覺是我所不熟悉的事,而這不熟悉本身就已經使我苦惱了。
阿爾貝蒂娜感受的這種我所不熟悉的欲念和樂趣,我有一次産生幻覺以為看見它們了,在另一次幻覺裡又以為聽見它們了。
阿爾貝蒂娜死後那段時間安德烈來過我家,我當時就看見了這些欲念和樂趣。
她第一次來我家時我覺得她似乎挺美,我想她那一頭幾乎是天生的短短的卷發,她那雙帶黑眼圈的憂郁的眼睛,這無疑是阿爾貝蒂娜心愛的東西,是她情思昏昏時矚目的東西在我面前的顯形,是她那麼急切地想從巴爾貝克趕回來那天她用自己充滿欲念的帶預感的眼睛看見的東西的顯形。
我好象看見了一朵不知名的黑色*的花,一朵從某個人的墳墓那邊給我送來的花,而我在那邊是發現不了這朵花的,我象看見意想不到地挖掘出來的珍貴聖物似的看見了由安德烈來我面前為我體現出來的阿爾貝蒂娜的”欲念”,就象維納斯體現朱庇特的欲念一樣。
安德烈悼念阿爾貝蒂娜,但我立即感到她并不想念她的亡友。
死神迫使她離開了女友,她似乎很輕松地拿定主意和女友徹底分手了,阿爾貝蒂娜在世時我可不敢向她提出這種徹底分手的要求,因為我害怕安德烈會不同意。
她現在似乎反倒輕而易舉地接受了放棄女友的要求,而這種放棄恰恰又是在對我沒有什麼好處的時候作出的。
安德烈為我抛棄了阿爾貝蒂娜,可惜是亡故的,對我來說她不僅失去了生命而且事後回想起來她還失去了她過去存在的某些真實性*,因為我看清了她于安德烈并不是不可或缺的,獨一無二的,安德烈可以讓别的人代替她。
阿爾貝蒂娜在世時我可不敢要求安德烈對我披露隐情談她和阿爾貝蒂娜之間以及她們和凡德伊小姐的女友之間友誼的性*質,因為我不敢肯定到頭來安德烈是否會把我的話告訴阿爾貝蒂娜。
如今這樣的詢問即使毫無結果,起碼也不會有危險了。
我向安德烈談到,不是以詢問的口氣而是以我似乎向來就知道,也許是通過阿爾貝蒂娜而知道的口氣談到安德烈自己對女色*的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