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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六部 女逃亡者(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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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看法并不是不可駁斥的。

    他可能很愛虛榮,這與天才并非不能相容,他力圖用他知道在他生活的那個社會最能令人傾倒的方式來顯示他的才智,而這最好的方式決不是向人們證明他對《親和力》①有精辟的了解,而恰恰是會駕馭四匹馬套的車。

    再說我不能肯定,即使在他成了那些獨樹一幟的藝術精品的作者以後,他會很願意在他揚名的劇院以外的場所與那些未着無尾常禮服的人,比如早先小圈子的忠實成員們打招呼,這并不說明他愚蠢,而是說明他有虛榮心,甚至有一定的務實頭腦,一定的洞察力,善于使自己的虛榮心适應蠢人的思想方法,因為他需要得到這些人的敬重,而在這些人眼裡,一套常禮服要比一個思想家的目光更有光彩。

    誰知道,從外表看,一個有才華的人,或者一個并無才華卻喜愛精神産品的人,比如我,給某個在裡夫貝爾,在巴爾貝克旅館,或是在巴爾貝克海堤上碰到他的人留下的印象會不會也象個十足的狂妄自大的笨蛋呢?何況對奧克達夫來說,藝術大概是某種内在的、存在于他自己心靈深處的東西,因此他大概根本沒想到和别人談論它,不象聖盧,藝術在其心目中的地位相當于套車的馬在奧克達夫心目中的地位。

    奧克達夫是有可能熱衷于賭|博,而且據說一直保留着這個嗜好。

    不過,盡管對凡德伊那部不知名的作品的崇拜–這種崇拜使這部作品得以再生–來自蒙舒凡一個十分暧昧的階層,但想到那些可能是我們時代最超凡脫俗的作品不是出自中學優等生會考的參加者之手,也不是出自受過典範的、經院式的、布洛依②家族式的教育的人之手,而是一個出入賽馬騎師過磅處和大酒吧的人所著,我仍然感到震驚。

    不管怎樣,那時在巴爾貝克,驅使我想認識那個年輕人的原因和驅使阿爾貝蒂娜及其女友們阻止我結識他的原因都與這個年輕人本人的價值無關,這原因隻能揭示”知識界人士”(以我為代表)與社交界人物(以那群少女為代表)之間在對一個交際場人物(那個年輕的高爾夫球手)的評價問題上永存的誤解。

    我絲毫未預感到他有才華,他在我眼裡的地位–類似過去布拉當夫人所具有的地位–在于他是我的女友們的朋友,不管她們嘴上怎麼說,而且他比我更屬于他們那一夥。

    另一方面,從阿爾貝蒂娜和安德烈身上可以看出社交界沒有能力對精神産品作出正确的評價,她們在這方面素來喜歡注重假象,因此她們倆不僅有可能認為我愚蠢,竟對這麼個笨蛋感興趣,而且尤其會驚奇地想,高爾夫球手就高爾夫球手吧,我怎麼偏偏選中這個最最不可取的人。

    要是我願意結交希爾貝,德·貝勒弗爾倒也情有可原,這個小夥子除了會打高爾夫球還很健談,而且得過一張中學優等生會考獎狀,詩也寫得不壞(其實他比誰都蠢)。

    如果我的目的是為”寫一本書”而”練習人物描寫”,那麼居伊·索穆瓦(此人完全是個瘋子,曾誘拐兩名少女)至少是個古怪的人,可以引起我的”興趣”。

    這兩位,人家可能”允許”我與之交朋友,可那一位,在他身上我能找到什麼吸引人的地方?他是”粗魯之輩”、”愚笨之輩”的典型。

     ①《親和力》,歌德的長篇小說。

    
②布洛依,法國一古老的名門望族。

    
再回到安德烈的那次來訪。

    她向我披露了她和阿爾貝蒂娜的關系後又說,阿爾貝蒂娜離開我的主要原因是顧忌她那一夥女友們以及别的姑娘看見她住在一個未和她結婚的青年男子家裡會怎麼想:”我很清楚她是住在您母親家裡。

    不過這也一樣。

    您不了解姑娘們的天地裡是怎麼回事,她們互相隐瞞些什麼,她們多麼害怕别人的議論。

    有些姑娘和青年男子在一起時不苟言笑,就因為這些男人認識她們的女友,她們深怕有些事情被傳出去,可就是這些姑娘,我在偶然的機會發現她們完全是另一副樣子,當然她們很不情願人家看到這一點。

    ”安德烈對這夥姑娘們的一言一行的動機似乎了如指掌,若是在幾個月前她的這套學問對于我可能是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

    她的話也許足以說明為什麼阿爾貝蒂娜後來在巴黎委身于我,而在巴爾貝克卻執意不從,就因為在巴爾貝克我常見到她的女友們,當時我還荒唐地以為這是我和她親近的有利條件。

    也許她見我對安德烈有過某些信任的表示,或是我失之魯莽,把阿爾貝蒂娜去大旅社過夜的事告訴了安德烈,使得一小時之前還準備讓我求歡,并把我的求歡看得再自然不過的阿爾貝蒂娜一下子改變了态度,揚言要拉鈴喊人來。

    然而她跟别的很多人大概很随便。

    這個想法又燃起了我的妒火,于是我對安德烈說有一件事我想問問她。

    ”你們是在您祖母那幢不住人的房子裡幹這種事的嗎?””噢!不是,從來沒有,在那兒我們會被打擾的。

    ””是嗎,可我還以為,似乎……””再說,阿爾貝蒂娜特别喜歡在野外幹這種事。

    ””在哪裡?””早先,她沒時間去很遠的地方時,我們常去朔蒙高地,她知道那兒有一座小屋,有時在樹底下,反正沒人;有時在小特裡亞農①的石洞裡。

    ””您瞧,叫人怎麼相信您呢?不到一年以前,您對我發誓說在朔蒙高地什麼也沒幹。

    ””那時我怕您難過。

    ”我在前面說過,我認為(不過是很久以後),倒是第二次,也就是她對我坦白的那天,安德烈才是有心讓我難受。

    假如我還象從前那麼愛阿爾貝蒂娜,那麼在安德烈講這番話的時候,我就該立刻想到這一點,因為我會有這種需要。

    然而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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