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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六部 女逃亡者(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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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的姓,以德·福什維爾小姐的身份被領到神壇前?你以為他為此會感到很幸福嗎?”–“嗯!這倒是真的,我沒想到這一層。

    ”–“正因為這個緣故,我不能為這匹’驽馬’高興;想想看,她竟然狠心地抛棄了待她那麼好的生身父親的姓。

    ”–“是的,你說得對,歸根結底,也許他還是不知道這件事為好。

    ”唉,對死人對活人都一樣,我們真不知道一件事給他們帶來的痛苦多還是歡樂多!”據說聖盧夫婦将來住在當松維爾。

    以前斯萬老爹那麼想讓你外祖父看看他的池塘,他怎麼能想到今後德·蓋爾芒特公爵會常常看到這個池塘呢,尤其是如果他知道他兒子結了那門丢臉的親?你以前常和聖盧談到當松維爾的刺玫瑰,丁香和藍蝴蝶花,他對你的話将體會得更深。

    因為這一切将歸他所有。

    ”就這樣我和母親在餐室的燈光下侃侃而談,這類談話總有燈光相伴,在這種燈下漫話中,家族的而不是民族的睿智往往抓住死亡、訂婚、繼承、破産等某個事件,将它置于回憶這面放大鏡下,使它更突出,然後将在未經曆過這個事件的人看來是混雜在同一個平面上的東西–亡故者的姓名,先後居住過的地址,家财的來源和變遷,産業所有權的轉移–一一分解,與它們拉開距離,将它們遠遠地放在時空的各個點上進行評述。

    這種睿智來源于缪斯,人們如果想保持一點新鮮感受和創造功能,那麼他們最好盡量推遲認識這位缪斯,然而即使是一直不知道它的人,到了生命的暮年也會在外省古老教堂的大殿裡和它相遇,當他們突然感到觸動他們心靈的并不完全是神壇上雕刻所表現的永恒美,而主要是想到那些雕刻經曆過的種種遭際–它們起初列在某個著名的個人收藏品中,放在小教堂裡,然後進了博物館,最後又回到教堂;或者當他們走路時感到踩在腳下的地面幾乎是有思想的,是用阿爾諾①或帕斯卡爾②的遺灰鋪成的;或者僅僅是當他們在木制跪凳的銅片上辨讀鄉紳或顯貴的女兒們的名字,一面還可能想象着一位純真的外省姑娘的容貌,這種時刻他們便與這位缪斯相遇了,這位缪斯搜集一切被藝術和哲學的更高一級缪斯們擯棄的東西,一切并不确實有根據的東西,一切僅僅是偶然的但卻能揭示另一些規律的東西,這位缪斯就是曆史。

     母親過去的一些朋友,一些多少和貢布雷有關系的朋友,這時都來看望她,和她談論希爾貝特的婚姻,她們絲毫不贊賞這樁婚姻。

    ”您知道德·福什維爾小姐是何許人,就是斯萬小姐。

    證婚人呢,是德·夏呂斯’男爵’,他讓别人這麼稱呼他,就是這個老頭子從前供養過希爾貝特的母親,而且斯萬不是不知道,但他從中得到好處。

    ”–“您這是什麼話?”母親反駁道,”首先,斯萬是極有錢的。

    ”–“他既然需要别人的錢,說明他自己并不那麼有錢。

    您說說看,這女人究竟存的什麼心,要把她以前的情夫們這麼牢牢抓在手裡?她有本事先讓第一個情夫娶了她,後來又讓第三個情夫娶了她,她還把半截子已經入土的第二個情夫拉出來給她和第一個情夫生的女兒當證婚人,也可能是她和另一個人生的,她的相好那麼多,怎麼弄得清楚?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我說第三個情夫,其實應該說第300個。

    況且您知道,如果說希爾貝特和您我一樣不姓福什維爾,這與她丈夫的身份倒很般配,因為他當然也不是什麼貴族子弟。

    您也知道,隻有冒險家才會娶這個姑娘。

    據說他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無名之輩。

    要不是貢布雷由一個見了神甫都不打招呼的激進派市長掌了權,我準能知道事情的底細。

    因為,您也清楚,發布結婚預告的時候總是報真名實姓吧。

    是啊,對報紙或代發喜帖的文具商自稱德·聖盧侯爵是很神氣的。

    這對任何人都沒壞處,如果那些人高興這麼幹,也無須我來橫挑鼻子豎挑眼,這礙我什麼事?反正我以後不會和那個被人說三道四的女人的閨女來往,她盡可以在仆人面前神氣活現地擺侯爵夫人的架子。

    可是在身份證件上就不是一碼事了。

    哼!假如我的表兄薩士拉還是第一副市長,我就會給他寫信,他準能告訴我讓她在結婚公告上用的什麼姓。

    ” ①阿爾諾(1612-1694),法國17世紀神學家,亦是研究語言的邏輯至哲學的理論家。

    
②帕斯卡爾(1623-1662),法國17世紀著名學者、思想家及作家。

    
那段時期我常見到希爾貝特,我們倆重又恢複了來往:我們生命的長短不是按我們與别人的友誼的長短來計算的。

    過了一段時間,同一些人之間中斷了好多年的友誼關系又會恢複,而且雙方都很樂意恢複(就象在政界被取消的部重又組建,劇院裡被打入冷宮的戲重又上演)。

    原先一方為何過分執着地愛,而另一方為何不能忍受那過分苛求的專橫,那些理由10年後都不複存在了。

    唯有社會禮儀依然有效。

    希爾貝特過去可能拒絕給我的東西,現在她會輕易應允,無疑因為我已不再想要了。

    她總是随時準備到我身邊來,從來不急着離開我,這在過去對她來說是不能容忍也無法做到的事,但我們之間從未挑明這一變化的原因;其實這是因為我們之間的障礙已經消除,這障礙就是我對她的愛情。

     此後不久我去當松維爾小住了幾日①,因為我得知希爾貝特很不幸,羅貝爾對她不忠實,并不是用大家以為的、也許希爾貝特自己至少仍認為的、至少是她說的那種方式。

    然而由于自尊心,由于想欺騙别人也欺騙自己,還由于對背棄行為的了解不全面(凡是被欺騙的人都不能全面了解那些欺騙行為),尤其因為羅貝爾不愧是德·夏呂斯先生的外甥,他和被他敗壞了名聲的女人招搖過市,大家都認為,反正希爾貝特認為,這些女人是他的情婦……上流社會甚至認為他不夠檢點,公然在一些社交晚會上與某個女人寸步不離,然後伴送她回家,讓聖盧夫人自己想辦法回府。

    誰要是說被他這樣連累的女人實際上并非他的情婦,這個人便會被視為頭腦簡單、在事實面前說瞎話。

    然而不幸的是,從絮比安嘴裡漏出來的幾句話引導我了解了事實真相,那令我萬分痛心的事實真相。

    我動身去當松維爾的前幾個月,一天我去探問德·夏呂斯先生的健康情況,他的心髒功能出現了障礙,不能不令人擔憂。

    我看到絮比安一個人在,便和他說起一封署名波貝特的寄給羅貝爾的情書,這封情書被聖盧夫人截獲,我從男爵原先的管家那裡得知,那個署名波貝特的不是别人,就是我們曾經談論過的那個小提琴手兼專欄編輯!此人在德·夏呂斯先生的生活中起過相當大的作用。

    絮比安一說起這事便氣憤填膺:”這小子當然可以想怎麼幹就怎麼幹,這是他的自由。

    但是如果說還有什麼人他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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