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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七部 重現的時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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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是搶救一個戰友,為的是運走一個受傷的長官,當他們自己被子彈擊中之後,他們在彌留之際露出了微笑,因為主任醫生告訴他們,戰壕已從德國人手裡奪了回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親愛的,這使人對法國人産生一種良好的看法,使人能理解我們在課堂上曾感到有點離奇的那些曆史時期。

    史詩是那樣美,你會和我一樣,感到詞語已無法表達。

    羅丹和馬約爾②可以用一種人們無法辨認的醜陋材料創造出傑作。

    在接觸這樣偉大的東西時,’長毛的兵’在我看來就變成某種東西,如果它首先能包含一種暗示或玩笑,我從它那兒得到的感覺,并不比我們在讀到’朱安黨人’時來得多。

    但是,我感到’長毛的兵’已經為大詩人作好準備,就象洪水、基督或蠻族這些詞在被雨果、維尼或其他人使用之前已經充滿了偉大。

    我說人民、工人是最好的人,但所有的人都很好。

    可憐的小福古貝,即大使的兒子,在被打死之前曾七次負傷,他每次打仗回來沒有遭殃,就顯出來參加葬禮,條件是不戴孝,又因轟炸隻能呆五分鐘。

    他母親是個身材高大的女人,你可能認識她,她想必非常悲傷,可别人什麼也看不出來。

    但是,他父親處于這樣一種狀況,我可以肯定地對你說,我最終變得完全無動于衷,原因是我對這種景象已習以為常,如看到正在和我說話的戰友的腦袋突然被炸彈擦傷,甚至和軀幹分家,但當我看到可憐的福古貝神情頹喪,看到他象癱瘓一般時,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将軍對他說,這是為了法國,說他兒子表現得象個英雄,但這是白費力氣,隻能使可憐的父親哭得更加厲害,他無法松開兒子的遺體。

    總之,正是為了這點,才必須習慣于’他們決不會通過’這樣的話,所有這些人,如我可憐的随身男仆,如福古貝,他們阻止了德國人通過。

    你也許認為,我們前進得不多,但這種事不應該用推理的方法來思考,一支軍隊感到自己勝利是通過一種内心的感受,猶如一個垂死的人感到自己無法醫治一樣。

    然而,我們知道,我們一定會取得勝利,我們想取得勝利是為了使大家接受一種公正的和平,我想說不僅對我們來說是公正的,而且是真正的公正,對法國人來說是公正的,對德國人來說也是公正的。

    ”當然,”災禍”并未使聖盧的智慧提高到超越自身的地步。

    那些才智一般和平庸的英雄,在病後康複期間寫詩,他們處于這樣的地位來描寫戰争,不是從本身毫無意義的那些事件的高度來寫,而是從平庸的美學的高度來寫,他們在此以前一直遵循着這種美學原則,就象他們在十年前會說的那樣來談論”血紅色*的晨曦”、”勝利的顫動飛躍”等等;同樣,聖盧要聰明得多,藝術鑒賞力要高得多,他現在仍然是聰明和有藝術鑒賞力的,當他停留在一個沼澤森林的邊緣時,他饒有趣味地為我記下了一些景色*,但仿佛是去打野鴨那樣。

    為了使我理解明暗的某些對照,即”他的早晨的魅力”,他對我列舉了我們過去都喜歡的某些畫事,也不怕暗示羅曼·羅蘭作品的片段,甚至尼采作品的片段,他具有前方将士的那種無拘無束,他們不象後方的人們那樣害怕說出一個德國人的名字,他甚至還有點賣弄風情,列舉一個敵人的名字,例如迪·巴蒂·德·克拉姆上校置于左拉案件的證人室中的敵人,他在他并不認識的、最激烈的德雷福斯派詩人比埃爾·吉亞西面前走過時,朗誦他象征性*的正劇的詩句:《斷手女郎》。

    聖盧對我談起舒曼的一個旋律時,隻是用德語說出它的标題。

    他絲毫也沒有轉彎抹角,而是直截了當地對我說,當他在黎明時分在這個森林的邊緣首次聽到鳥兒啁啾鳴叫,他感到非常興奮,仿佛鳥兒在對他談論這”雄偉壯麗的《西格弗裡德》”,他真希望能在戰後聽到這部歌劇。

     ①原文為poilu,是第次一次世界大戰時法國兵的綽号。

    
②馬約爾(1861-1944),法國畫家、版畫家、二十世紀最重要的雕刻家之一,其作品為現代抽象雕刻各流派的實驗鋪平了道路。

    
現在,當我第二次回到巴黎時,我在到達的第二天,又收到希爾貝特的一封信,她大概已經忘了我帶回來的那封信,至少是對那封信已經沒有印象,因為她對一九一四年年底離開巴黎這件事又在信中作了回顧,不過是以相當不同的方式進行的。

    ”您也許不知道,我親愛的朋友,”她對我說,”我到當松維爾快兩年了。

    我是和德國人同時到達這兒的。

    當時大家都想阻止我離開。

    人們把我當作瘋子。

    人們對我說:’怎麼,您在巴黎十分安全,可您卻要到占領區去,而且正是在大家都想逃離這些地區的時候。

    ’我并不否認這種推理有它正确的地方。

    但是,我有什麼辦法呢?我隻有一個長處,我不膽怯,或者說我很忠誠,如果您更喜歡這樣說的話,當我知道我親愛的當松維爾受到威脅時,我不願意讓我們年老的财産代管人一個人呆在那兒保護它。

    我感到我的位置在他的身邊。

    另外,正是因為我作了這個決定,我才基本上拯救了城堡–當時附近的其他所有城堡都被它們慌亂的主人所抛棄,幾乎全都被徹底摧毀–,拯救的不僅是城堡,而且還有我親愛的爸爸十分珍惜的珍貴收藏品。

    ”總之,希爾貝特現在确信,她去當松維爾,就象她在一九一四年時對我寫的那樣,不是為了躲避德國人,使自己處于安全的地方,而是恰恰相反,是為了遇到德國人,使自己的城堡不受德國人騷擾。

    另外,德國人并沒有留在當松維爾,但她的家裡不斷有軍人來往,這種來往大大超過在貢布雷的街上使弗朗索瓦絲流淚的那種來往,她象自己所說的那樣,這次可是千真萬确,過着前線的生活。

    因此,人們在報上竭力頌揚她那值得欽佩的表現,還談到要給她授勳。

    她來信的結尾部分完全正确。

    ”您對這場戰争的情況沒有概念,對一條公路、一座橋、一個高地在戰争中的重要性*也沒有概念。

    有多少次我想到了您,想到了那些散步,散步由于您而變得美妙,當時我們一起在這個地方到處散步,可現在這地方已變成廢墟,同時,大規模的戰鬥正在進行,為的是占領您過去喜愛的某條小道、某個小丘,我們曾多少次一起到那兒去!也許您和我一樣,您也不能想象默默無聞的魯森維爾和令人厭倦的梅塞格利絲将成為著名的地方。

    過去,人們曾從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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