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猜測她們沒有明言的想法和計劃,所以我不讓威廉二世、保加利亞的費迪南和希臘的康斯坦丁用任何冠冕堂皇的話來欺騙我的本能,我的本能可以猜到他們中任何一個策劃的-陰-謀。
我同弗朗索瓦絲和阿爾貝蒂娜的争吵,當然隻是私人間的争吵,隻會涉及一個人這樣的小小精神細胞的生活。
但是,存在着動物的軀體和人類的軀體,即細胞的組合,每個組合對于一個細胞來說猶如勃朗峰那樣高大;同樣,也存在着個人的有組織的巨大集合體,稱之為民族;集合體的生活隻是在擴大作為組合成分的細胞的同時重複細胞的生活;誰不能理解細胞生活的秘密、反應和規律,誰在談論民族之間的鬥争時就隻能空話連篇。
但是,如果有人掌握這些個人的心理狀态,那末,這些由個人聚集起來的巨大群體在發生沖突時就會在他的眼裡呈現出一種美,這種美要比隻是由兩個性*格剛強的人進行沖突而産生的鬥争更為強烈;他将以這樣的比例看到它們,如同一群纖毛蟲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軀幹,而裝滿一個放在旁邊的一立方毫米的容器,需要的纖毛蟲多達一萬多條。
這就是近來法國的偉大形象和德國的形象,法國的形象連四周都充滿幾百萬個各式各樣的小多邊形,德國的形象則充滿更多的多邊形,這兩個形象之間具有這些争吵中的兩種。
因此,從這個觀點來看,德國的軀幹和法國的軀幹、協約國的軀幹和敵人的軀幹的表現,在某種程度上如同個人一般。
但是,它們相互進行的打擊,是受一種不可勝數的拳擊的支配,聖盧曾對我闡述這種拳擊的原則;因為即使把它們看作人,它們仍然是個人的巨大集合體,所以争吵就具有廣泛而壯麗的形式,猶如波濤萬千的海洋在翻騰,試圖沖垮一排百年的懸崖峭壁,猶如巨大的冰川,企圖以毀滅性*的緩慢移動,摧毀與它們鄰接的山坡。
盡管如此,對于在這個故事中出現過的許多人來說,生活仍以幾乎相同的面貌繼續,對于德·夏呂斯先生和維爾迪蘭夫婦來說尤其如此,仿佛德國人并沒有離他們這樣近,正如一直威脅着的危險,雖說現在未被消除,但我們如果不去想它,就會完全對此無動于衷。
通常,人們去尋歡作樂時決不會想到,如果使其孱弱、減少活力的作用一旦中止,纖毛蟲的繁殖就會達到頂點,即在幾天之内激增到幾百萬,從一立方毫米增大到一個比太陽大一百萬倍的體積,同時摧毀了我們賴以生存的所有氧氣和物質,這樣就不再有人類,不再有動物,不再有地球,或者沒有想到,一種無法彌補、十分可能發生的災難,在太空中将由不斷進行的激烈活動來決定,這種活動被太陽表面的不變性*所掩蓋:他們忙于自己的事情,無暇考慮這兩種世界,一種世界太小,另一種世界又太大,所以他們沒有看到因他們而籠罩在我們周圍的宇宙危險。
就這樣,維爾迪蘭夫婦舉辦晚宴(不久之後由維爾迪蘭夫人一人舉辦,因為維爾迪蘭先生在不久後去世),德·夏呂斯先生則尋歡作樂,并沒有想到德國人–德國人确實因一道不斷更新的血的屏障而留在原地–離巴黎隻有一小時汽車的路程。
然而,後來有人說,維爾迪蘭夫婦想到了這點,因為他們有一個政治沙龍,每天晚上在沙龍讨論形勢,不僅讨論陸軍的形勢,而且讨論海軍的形勢。
他們确實想到那些一個團一個團被殲、旅客随之遭殃的大屠殺;但是,一個相反的運算大量增加與我們福利有關的事物,又用一個極大的數字來除以與我們福利無關的事物,以緻幾百萬無名氏的死亡幾乎沒有使我們受到觸動,即使有所觸動,也不象穿堂風那樣令人不快。
維爾迪蘭夫人患偏頭痛,因不再有羊角面包可以浸泡在她的牛奶咖啡裡而感到難受,她終于讓戈達爾開了處方,使她能在我們曾談到過的某家飯店裡買到羊角面包。
從當局那兒得到這種處方,幾乎同一位将軍的任命一樣困難。
早晨她又拿起第一隻羊角面包,隻見報上叙述盧西塔尼亞号①沉沒的經過。
她一面把羊角面包浸泡在牛奶咖啡裡,一面用手指輕輕彈着她的報紙,使報紙能全部打開,又不必移動那隻浸泡面包的手。
她說:”多可怕!這比最可怕的悲劇還要可怕。
”但是,所有這些溺水者的死亡,在她眼裡想必已縮小到原來的十億分之一,因為她嘴裡塞滿面包在發表悲痛的感想,臉部卻浮現出心滿意足的表情,這種表情也許是因治偏頭痛的良藥羊角面包的味道而産生的。
①盧西塔尼亞号是英國班輪,一九一五年五月七日被德國潛艇擊沉,間接促使美國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
至于德·夏呂斯先生,他的情況有點不同,但更加糟糕,他不但不熱情希望法國取得勝利,而且走得更遠,暗中希望德國即使不取得勝利,也至少不要象大家希望的那樣被打垮。
其原因是,在這些争端中,稱之為民族的個人大群體的表現,在某種程度上同個人一樣。
指導它們的推理方式是内心型的,并不斷受到激*情的改造,猶如卷入愛情糾紛或家庭糾紛的人們的推理方式一樣。
例如兒子和父親争吵,女廚師和女主人争吵,妻子和丈夫争吵。
有錯的民族卻認為自己有理–就象對德國這個情況那樣–,而有理的民族往往理所當然地提出一些論據,它認為這些論據無可辯駁,隻是因為它們符合這個民族的情感。
在這些個人的争吵中,要理所當然地相信兩方中的任何一方,最好的辦法是屬于這一方,一個旁觀者決不會完全贊成一方。
然而,在那些民族中,個人如真正屬于民族,就是民族一個人的一個細胞。
洗腦子隻是一句毫無意義的空話。
如果有人對法國人說他們即将被打敗,任何法國人都不會象聽到别人說他即将被貝爾塔遠射程炮打死那樣感到絕望。
真正的洗腦子,是用希望對自己洗腦子,如果人們真是一個民族活的成員,洗腦子就是保存這個民族本能的一種方法。
為了對德國一個人的事業的非正義性*視而不見,對一個德國人來說,最好的辦法不是缺乏判斷力;為了随時看到法國一個人的事業的正義性*,對一個法國人來說,最好的辦法不是具有判斷力;對這兩者來說,最好的辦法是愛國主義。
德·夏呂斯先生具有罕見的道德品質,他富有同情心,慷概大方,對人友愛、忠誠,然而,由于各種原因–其中之一是他的母親是巴伐利亞州的公爵夫人,這點可能會起作用–他沒有愛國主義。
因此,他既屬于法國軀幹,又屬于德國軀幹。
如果我缺乏愛國主義,不感到自己是法國軀幹的一個細胞,我評價争端的方式看來不可能象過去那樣。
在我的少年時代,我完全相信别人對我說的話,我要是在當時聽到德國zheng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