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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七部 重現的時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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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争無限期地持續下去,有些人曾在好幾年前根據可靠消息宣布和平談判業已開始,并列舉了和約的條款,現在這些人同你交談時,不會耗費精神請你原諒他們不确實的消息。

    他們已經忘掉那些消息,并準備真心實意地傳播另一些消息,這些消息他們将會同樣迅速地忘掉。

    在這個時代,哥達式轟炸機經常來進行轟炸,所以空中一直有法國飛機警惕而響亮的嗡嗡聲。

    但有時會聽到警報聲,猶如女武神①–這是戰争爆發以來唯一能聽到的德國音樂–的刺耳呼喚,直至消防隊員宣布警報解除為止,而在他們身邊,軍号聲猶如一個看不見的調皮男孩,定時評論好的消息,并高興地叫得震天響。

     ①《女武神》是瓦格納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四聯劇之一。

    
德·夏呂斯先生驚奇地看到,象布裡肖這樣的人在戰前是軍國主義者,主要指責法國不夠軍國主義,這時不滿足于指責德國過于軍國主義,甚至指責它過于欣賞軍隊。

    隻要是涉及減慢反德戰争的步伐,他們一定會改變看法,并用正當的理由譴責和平主義者。

    但是,譬如說布裡肖,雖然視力不佳,還是答應去作講座,對中立出版社出版的某些作品進行分析。

    他贊揚一位瑞典作家的長篇小說,小說嘲笑兩個孩子看到一條龍後作了象征性*的贊賞而倒下,并把他們看作軍國主義的種子。

    這種嘲笑使德·夏呂斯先生感到不快還有其他原因,因為他認為龍可能是某種十分美的東西。

    但是,他尤其不能理解布裡肖的贊揚,如果說贊揚不是針對這本男爵沒有讀過的書,至少是針對它的思想,這種思想和布裡肖戰前的思想大相徑庭。

    當時,一個軍人的所作所為都是好的,即使是德·布瓦德弗爾将軍的不法行為,迪·巴蒂·德·克拉姆上校的男扮女裝和-陰-謀詭計,亨利中校的僞造文書也不例外。

    這是何種異乎尋常的大轉變(這種轉變實際上隻是軍國主義者同一種十分高尚的熱情的另一側面,在反對德雷福斯時,它必須是愛國主義熱情,因為德雷福斯主義的傾向是反軍國主義,現在它反對的是超軍國主義的日耳曼,所以就幾乎變成反軍國主義的了)?隻見布裡肖大聲說道:”哦,這場面令人贊歎不已,值得引起這一充滿暴行的世紀中的青年注意,因為他們隻知道崇拜暴力:龍!我們可以認為,這将是一代人的大兵生活,這代人是在對這些暴力表現的崇拜中培養出來的。

    ”因此,斯比特萊①想用這種大轉變來和軍刀高于一切的醜惡思想進行對照,就象征性*地把這個人物獨自一人放逐到樹林深處,對這個被他稱之為瘋狂的大學生的愛幻想的人物進行嘲笑和中傷,而作者卻用動人的方式使這個人物成為溫柔的化身,但可惜的是溫柔已經過時,我們可以說,如果老神靈的殘酷統治不被推翻,和平時期的美妙溫柔很快就會被人遺忘。

     ①斯比特萊(1845-1924),瑞士德語詩人、小說家,贊成英法協約,龍和瘋狂的大學生引自他的中篇小說《少女的仇敵》(1907)。

    
“瞧,”德·夏呂斯先生對我說,”您是了解戈達爾和康布爾梅的。

    我每次看到他們,他們就對我說德國特别缺乏直覺。

    我們之間說說,您是否認為他們過去對直覺十分關心,他們現在又是否能表現出這種關心?不過您要相信,我不會誇大其詞。

    當談到最偉大的德國人,談到尼采、哥德時,您将會聽到戈達爾說:’帶有條頓民族的典型特點,即通常缺乏直覺’。

    當然,在戰争中有些事使我更為難過,但您得承認,這叫人難以忍受。

    諾布瓦比較敏銳,這點我承認,雖說他從戰争開始起就不斷出錯。

    但是,那些文章煽動全世界的狂熱,是什麼意思?親愛的先生,對布裡肖的才能,您同我一樣清楚,但我很喜歡他這個人,即使在教會分裂之後也是如此,教會分裂使我同他所屬的小教派分離,我見到他的次數也因此而大大減少。

    盡管如此,我對這位中學教師有某種敬意,他能說會道,受過很好的教育,另外在他這樣年紀,工資又這樣低,因為幾年以來他的工資降低得十分明顯,他象自己所說的那樣,重新開始’服役’,這是十分令人感動的。

    但話要說回來,良好的願望是一回事,才能是另一回事,而布裡肖從未有過才能。

    我承認自己同他一樣,對目前戰争的某些偉大之處表示贊賞。

    但一個象布裡肖那樣盲目崇拜古代文化的人,不去諷刺挖苦認為工人家庭和煤礦比曆史上的一切宮殿更有詩意的左拉,或是把猶德羅捧得高于荷馬、把華托捧得高于拉斐爾的龔古爾,而是不斷對我們重複說,溫泉關①乃至奧斯特利茨都不能和沃誇②相提并論,這至少有點奇怪。

    再說這一次,曾抵制過文藝現代主義者的公衆,現在卻追随戰争現代主義者,因為這樣的思想方法是一種時髦,另外還因為缺乏才智的人們不是被美所壓倒,而是被行動的巨大規模所壓倒。

    人們從此把clolssal(巨大的)中的c寫成k,而實際上,人們膜拜的東西也确實巨大。

    說到布裡肖③您是否見到過莫雷爾?有人對我說他想見我。

    隻要他跨出第一步就行了,我年紀最大,這一步不應該由我來走。

    ” 不幸的是就在第二天–我們先說這件事–德·夏呂斯先生在街上面對面地碰到莫雷爾。

    莫雷爾為了讓他挽留自己,就挽着他的手,對他講述多少有點真實的故事。

    德·夏呂斯先生果然聽得十分高興,想讓莫雷爾當天晚上留在自己身邊,不要離開,但在這時,莫雷爾看到一位朋友,就向德·夏呂斯先生告辭,而德·夏呂斯先生想用威脅來留住莫雷爾,當然這種威脅是不會付諸實施的,他對莫雷爾說:”你要當心,我會報複的”,莫雷爾則笑着走了,一面拍拍那位感到驚奇的朋友的脖子,并摟住他的腰。

     ①溫泉關是希臘中部東海岸卡利茲羅蒙山和馬利亞科斯灣之間的狹窄通道。

    公元前480年8月,希臘人和波斯人在此進行激戰。

    希臘軍隊在關口狙擊南下的波斯軍達三天之久,但波斯人繞過山間的另一個關口,從側面進攻,結果取得勝利。

    
②沃誇是法國默茲省的市鎮,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曾多次發生激戰。

    
③布裡肖是夏呂斯和莫雷爾決裂的見證。

    
德·夏呂斯先生對我說的那些關于莫雷爾的話,也許可以證明,愛情–男爵的愛情必須經久不變–會使人(在變得極其富有想象力、極為敏感的同時)變得極其輕信、毫無自尊。

    但是,德·夏呂斯先生補充道:”這個小夥子迷上了女人,心裡想的就是這個”,他說的這句話比他心裡想的還要實際。

    他說這話是出于自尊,出于愛情,以便使别人都能認為,莫雷爾對他愛戀之後,從未有過其他同類的愛戀。

    當然,我對他的話全然不信,因為我曾看到莫雷爾為了五十法郎而同蓋爾芒特親王過夜,德·夏呂斯先生一直不知道這件事。

    看到德·夏呂斯先生走過時,如果說坐在咖啡館露天座上的莫雷爾(除了在有些日子,他出于忏悔的需要,故意遇到男爵,以便有機會對男爵傷心地說:”唔!對不起!我承認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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