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其具有某些有趣的外形。
社交界再次去寵愛一個遠非庸才的人,此人可以其多産的智慧和豐富的記憶引人注目。
當三位公爵夫人在維爾迪蘭夫人家裡度過夜晚時,另外三位公爵夫人争着要請這位大人物到自己家裡吃晚飯,他接受了一位公爵夫人的邀請,感到無拘無束,因為維爾迪蘭夫人對他的文章在聖日耳曼區受到歡迎感到惱火,所以每當她請一位他還不認識、急于同他交結的名流來家裡作客時,就決不同時邀請布裡肖。
要是沒有維爾迪蘭夫人的話,新聞工作(在這一工作中,布裡肖隻是到很晚的時候才得到可觀的收入,并體面地獻出他整個一生毫無報酬、隐姓埋名地在維爾迪蘭夫婦的沙龍裡浪費的才能,因為他健談而又博學,所以他在寫文章時消耗的精力并不比在談話時多)可能會而且仿佛已經給布裡肖帶來無可争辯的榮譽……當然,布裡肖的文章還遠不如社交界人士認為的那樣出色*。
他為人的庸俗不時以文人的學究氣這種形式表現出來。
除了毫無意義的形象(”德國人不能再正視貝多芬的塑像;席勒想必在墳墓中顫抖;在比利時的中立上畫押的墨迹未幹;列甯在說話,但全都讓大草原的風吹走了”)之外,則是一些平淡無奇的話,如”兩萬俘虜,是一個數目,我們的指揮部将會睜大眼睛;我們想取得勝利,就是這樣”。
不過,跟這些混雜在一起的,是如此多的知識,如此多的智慧和如此正确的推理!但是,維爾迪蘭夫人在開始看布裡肖的一篇文章之前,總是預先帶有滿意的感覺,因為她認為将能從中找到一些笑料,她看的時候全神貫注,确信它們不會溜掉。
然而,不幸的是,笑料在文章裡确實有幾個。
人們甚至不會想到它們已被找到。
最幸運的引語屬于一位知名度确實不高的作者,至少布裡肖引用的那部作品是如此,這條引語被指責為最難以忍受的學究氣的證明,維爾迪蘭夫人則焦急地等待晚餐的時刻來到,以便讓她的客人們哈哈大笑。
”嗳,你們對今晚的布裡肖談了些什麼?我在讀到居維埃①的引語時想到了你們。
我發誓,我覺得他瘋了。
”–“我還沒有看過他的文章,”戈達爾說。
–“怎麼,您還沒有看過?那您就不知道您錯過的是什麼樂趣。
就是說這滑稽得可以笑死人。
”可是她心裡非常得意,居然有人沒有看過布裡肖的文章,這樣她就可以乘此機會親自闡明其中的笑料。
維爾迪蘭夫人吩咐管家,把《時代報》拿來,親自大聲朗讀那篇文章,并誇張地讀出那些最為簡單的句子。
晚飯之後的整個晚上,這個反布裡肖運動繼續開展,但帶有虛假的克制。
”這事我不想說得聲音太響,因為我怕那邊,”她說着指了指莫萊伯爵夫人,”怕有人不大欣賞。
”她說話的聲音相當高,竭力想讓莫萊夫人聽到,但同時又壓低聲音,企圖向莫萊夫人表示她不想讓夫人聽到自己的話。
莫萊夫人膽小怕事,背叛了布裡肖,說她實際上把布裡肖和米什萊一視同仁。
她認為維爾迪蘭夫人說得有理,為了用維爾迪蘭夫人感到無可辯駁的話作為結尾,她就說:”無法使他收回的是白紙上的黑字。
”–“您認為這文章寫得好?”維爾迪蘭夫人說,”而我認為這象是一頭豬寫的,”這種大膽的說法使社交界人士哈哈大笑,特别是因為維爾迪蘭夫人仿佛自己也害怕說出豬這個字,就說得很輕,說時用手捂住嘴唇。
她對布裡肖猛烈攻擊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布裡肖幼稚地炫耀自己受到歡迎,并對此感到滿意,雖說書報檢查使他惱火,每當他象在說話時那樣習慣地使用新詞,以便表明他的學究氣不是太足時,書報檢查官就”用墨水塗去”文章中的一個部分。
①居維埃(1769-1832),法國動物學家,創建了比較解剖學和古生物學。
在他的面前,維爾迪蘭夫人不過多地表示她看不起布裡肖寫的文章,除非是在她不高興的時候,但靈敏度高一點的男人會從她的臉色*中看出。
她隻有一次批評他的文章中”我”字寫得太多。
而他也确實有不斷寫這個字的習慣,這首先是出于教授的習慣,他經常使用一些習慣用語,諸如”我承認”,甚至把”jeveuxbienque”(”我同意”)說成”jeveuxque”(”我希望”):”我希望,戰線的大大擴展必然導緻,等等”,但尤其是因為過去是反德雷福斯主義的戰士,在戰争爆發前早已預感到德國在進行備戰,所以就經常寫道:”我在一八九十年就已揭露”,”我在一九○一年指出”;”我曾在如今已十分罕見的小冊子中提請注意(habentsuafatalibelli①)”;然後他保留了這種習慣。
他聽到維爾迪蘭夫人批評後滿面通紅,因為批評的調子十分尖銳。
”您說得對,夫人。
法朗士是我們美妙的懷疑論的溫和大師,要是我沒有弄錯的話,在洪水泛濫之前……他曾是我們的敵人。
有的人盡管沒有讀過阿納托爾·法朗士的前言,卻既不喜歡耶稣會會士,也不喜歡孔布②先生,此人曾說,自我總是可憎的。
”
①拉丁文,意思是:”書籍有自己的命運。
”
②孔布(1835-1921),法國政治家。
青年時代曾學神學,但在任聖職前離開教會。
出任總理期間(1902-1905)同意通過法律,把幾乎一切教團逐出法國,并取消教會在某些重要方面(尤其在教育方面)的公共職能。
從此刻起,布裡肖就用人們來代替我,但人們并不能防止讀者看出作者在談自己,卻能使作者不斷地談論自己,評論自己最短的句子,用一篇文章來論述一個否定,并且一直在人們的掩護之下。
例如,布裡肖曾經說過,即使是在另一篇文章中,他說德軍已失去自己的一些價值,他在開頭是這樣寫的:”人們不想在此掩蓋真相。
人們曾說過,德軍已失去自己的一些價值。
人們并沒有說德軍已不再有很大的價值。
人們更不會寫,德軍已不再有任何價值。
人們也不會說,優勢取得以後,如果它不是,等等。
”總之,隻要寫出他不會說的一切,重提他曾在幾年前說過的一切,以及克勞茨維茲①、若米尼②、奧維德③和蒂阿納的阿波隆紐斯④等人在或多或少個世紀以前說的話,布裡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收集到一部巨作的材料。
遺憾的是,他沒有把它們發表出來。
因為這些内容如此豐富的文章至今已無法找到。
聖日耳曼區在維爾迪蘭夫人的叱責下,先是在她家裡嘲笑布裡肖,但一旦走出這個小圈子的範圍,就開始贊賞布裡肖。
後來,嘲笑他成為一種時髦的風氣,就象過去欣賞他一樣,即使是那些在讀他的文章時繼續在暗中對他感到興趣的女人,也不再贊賞他,她們隻要和别人在一起,就進行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