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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七部 重現的時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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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回到家裡時,軍号聲終于響了。

    消防隊員的聲音受到一個男孩的議論。

    我看到弗朗索瓦絲正和管家一起從地窖裡出來。

    她以為我已經死了。

    她對我說,聖盧來過,一面表示抱歉,一面想看看他上午來看我時是否把他的十字軍功章掉在這兒。

    因為他剛發現自己的十字軍功章丢了,而他第二天上午要回部隊,所以想碰碰運氣,看看是否在我這兒。

    他和弗朗索瓦絲到處都找遍了,但什麼也沒有找到。

    弗朗索瓦絲認為他可能是在來看我之前丢失的,因為據他說,她感到她可以發誓,她在看到他時他沒有戴十字軍功章。

    這點她弄錯了。

    這就是證詞和回憶的價值!不過,這并不十分重要。

    聖盧既受到軍官們的器重,又受到士兵們的愛戴,所以這件事很容易得到解決。

    另外,我見他們談論他時熱情不高,就立即感到,聖盧給弗朗索瓦絲和管家留下的印象不大好。

    也許是因為管家的兒子和弗朗索瓦絲的侄子作了一切努力,以便遠離火線去做沒有危險的工作,而聖盧卻成功地作出相反的努力,以便去冒生命的危險。

    但是,弗朗索瓦絲和管家根據自己的判斷,卻不能相信這點。

    他們相信的是,有錢人總是躲在安全的地方。

    另外,即使他們知道羅貝爾英勇的真實情況,也不會受到感動。

    他沒有說”德國佬”,而是對他們贊揚德國人的勇敢,他也沒有把我們從第一天起就沒能打勝仗的原因歸咎于叛國。

    然而,這正是他們希望聽到的話,這正是他們所認為的勇敢的标志。

    因此,雖然他們在繼續尋找十字軍功章,我仍感到他們對談論羅貝爾顯得冷淡。

    我猜到這枚十字軍功章遺忘在何處①,就讓弗朗索瓦絲和管家去睡覺。

    但是,自從管家依靠戰争而找到一種比驅逐修女和德雷福斯案件更為有效的折磨弗朗索瓦絲的方法以來,他從不急于離開她。

    那天晚上,以及我在去另一家療養院以前在巴黎逗留的幾天裡,每當我來到他們的身旁,我就聽到管家對驚恐失色*的弗朗索瓦絲說:”當然喽,他們是不會着急的,他們在等待時機成熟,但到那一天,他們将拿下巴黎,而在那一天是不發慈悲的!”–“主啊,聖母瑪利亞!”弗朗索瓦絲大聲說道,”他們征服了可憐的比利時還不滿足。

    它可受苦了,這個比利時,在入浸②的時候。

    ”–“這個比利時,弗朗索瓦絲,但相比之下,人們在比利時幹的事算不了什麼!”戰争在老百姓談話這個市場上抛出了大量術語,老百姓隻是通過眼睛和閱讀報紙來熟悉這些術語,因此不知道它們的發音。

    隻見管家補充道:”我不能理解,世界怎麼會這樣瘋狂……您将會看到這點,弗朗索瓦絲,他們正在準備一個比其他所有的進攻規幕③更大的新的進攻。

    ”我忍不住出來打抱不平,如果說不是因為可憐弗朗索瓦絲和顧及戰略常識,至少是為了語法的緣故,我說應該說”規模”,但得到的結果隻是在我每次進入廚房時讓弗朗索瓦絲把這個可怕的句子再說一遍,因為管家一方面以吓唬自己的同伴為樂趣,另一方面幾乎以同樣的樂趣向主人表示,他雖說是貢布雷的老園丁和普通的管家,按照聖安德烈教堂的教規卻依然是法國良民,他根據人權宣言有權不受任何約束說成”規幕”,也有權在一個不屬于他服務範圍的問題上不聽從别人的指揮,因此,在這個問題上,自從大革命以來,任何人也不能對他說三道四,因為他和我一律平等。

     ①但是,那天晚上聖盧之所以漫不經心到這種地步,隻是因為他在等待,原因是他又渴望再次見到莫雷爾,就使用了他在軍隊裡的一切關系,來打聽莫雷爾在哪個部隊,以便能去看望,但他至此隻收到一些互相矛盾的答複。

    –作者注。

    
②原文為envahition,是弗朗索瓦絲生造的詞,應為envahissement(入侵)。

    
③原文為enverjure,是管家的發音錯誤,應為envergure(規模)。

    
因此,我憂郁地聽到他和弗朗索瓦絲談論一次大”規幕”的戰役,他堅持要這樣說是為了向我證明,這樣發音并非是由于無知,而是出于一種深思熟慮的意願。

    他用同樣的充滿懷疑的”人們”,把zheng府和各種報紙混為一談。

    他說:”人們對我們說德國佬的損失,人們不對我們說我們的損失,看來我們的損失是他們的十倍。

    人們對我們說,他們已精疲力竭,他們已沒有吃的東西,依我看,他們吃的東西是我們的一百倍。

    總不該來哄騙我們。

    如果他們沒有吃的東西,他們就不會這樣打仗,那天我們不到二十歲的小夥子給他們殺了十萬人。

    ”他就這樣不時誇大德國人的勝利,就象他過去誇大激進派的勝利那樣;同時,他也叙述他們的殘酷,讓這些勝利使弗朗索瓦絲感到更加難受,弗朗索瓦絲則不斷地說,”啊!天使的聖母!啊!天主之母瑪利亞!”有時,為了以另一種方式使她感到難受,他就說:”另外,我們也并不比他們好,我們在希臘幹的事并不比他們在比利時幹過的事漂亮。

    您會看到,我們将會讓所有的人來反對我們,我們将被迫同所有的國家打仗”,而實際情況恰恰相反。

    在捷報頻傳的日子裡,他就進行報複,對弗朗索瓦絲肯定地說,戰争将要持續三十五年,而在預料可能的和平時則說,和平的時間不會超過幾個月,接下來還要打仗,相比之下,現在打的仗如同兒戲一般,而将來的仗打完之後,法國将蕩然無存。

    理智與情感 看來,協約國的勝利如果不是即将來臨,至少是基本肯定,不幸的是必須承認,管家對此感到遺憾。

    由于他把”世界性*”的戰争同所有其他事物一樣縮小為他同弗朗索瓦絲進行的秘密戰争(盡管如此,他喜歡她,就象人們可以喜歡一個人,同時卻在玩多米諾骨牌時讓這個人輸掉,高興地把這個人弄得每天都勃然大怒),所以在他眼裡,勝利的實現就象在第一種談話時那樣,在這種談話中,他會痛苦地聽到弗朗索瓦絲對他說:”總算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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