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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七部 重現的時光(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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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您真高興!”出于我作為貢布雷年輕人的自尊,我任何時候都沒把自己算作她的朋友,真正地介入蓋爾芒特府所過的神秘的生活,她的朋友,如同那些已經作古的人,象布雷奧代先生、福雷斯代爾先生、象斯萬那樣,我真該感到受寵若驚,可我首先感到的是不幸。

    我自忖:”最老的老朋友,她言過其實了吧。

    也許算得上最老的之一,可我難道真的……”這時,親王的一位侄兒來到我面前,對我說:”您是老巴黎了。

    ”過了一會兒,有人交給我一張字條。

    我到這裡的時候曾碰到一位叫萊杜維爾的青年,我已記不清楚他與公爵夫人是什麼親戚關系了,但他有點認得我。

    他剛從聖西爾軍校畢業,相信他将能成為我的稔友,象從前的聖盧那樣,他将能給我談談軍中情況,有什麼變化,我對他說過呆會兒再找他,我們可以約個時間一起用晚餐,他為此很感謝了我一番。

    可我在書房裡遐想,呆得太久,他留下的短簡是要告訴我他不能等我了。

    并且給我留下了他的地址。

    這位我渴望得到的朋友在信的結尾是這樣寫的:”順緻敬意,您的小朋友萊托維爾。

    ””小朋友!”我過去不就是這樣給比我大三十幾歲的人們寫信的,例如勒格朗丹。

    什麼!這個少尉,我把他當成聖盧那樣的朋友。

    他卻對我自稱小朋友。

    可這畢竟不會是自那以來軍旅中的做法發生了變化呀,其實我對萊托維爾先生而言已不是個朋友,而是一位老先生了。

    我想象自己已進入萊托維爾先生的連隊,就象我自以為的那樣,成了他的一個哥們,豈知我與他之間隔着無形的雙腳規的間距,我沒料到,它把我放在離這位年輕少尉那麼遠的地方。

    對這自稱為我的”小朋友”的人而言,我真的那麼遙遠,真的成為一名老朽了嗎? 幾乎緊接着有人談到布洛克之後,我問是小布洛克還是他父親(我不知道他已在戰時過世了,據說是因為看到法國遭到入侵憂憤而死的)。

    親王說:”我不知道他還有孩子,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

    不過,很明顯,我們說的當然是老布洛克。

    ”他笑着補充說,”因為他一點兒都不象個年輕人。

    他可能有幾個兒子,他的兒子現在都已經長大成*人了吧。

    ”而我明白他指的是我的同學,再者,沒過一會兒布洛克便走進來了。

    确實我已在他臉上看到重疊着那張既無能又固執的面容,那很快便找到制動卡槽的輕微的搖頭動作,如果說在另一面我沒能認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朋友,如果說我的回憶沒有能夠用源源不斷的青春活力賦予似乎已被剝奪了活力的他以生命的話,那我也該從中辨認出慈愛的老人們的那種博學的疲乏。

    我在剛步入生活的時候就認識了他,一直不斷地看到他。

    對我來說,他是我的同窗,一個少年人,我是用無意識地給予自己的青春–從那時起便以為自己還不曾過完的青春去測定他的青春的。

    我聽說他挺顯老,我驚訝地注意到他臉上那種不如說是衰老的人們才有的迹象,我明白了,那是因為他實際上已經衷老,而老翁正是生活用持續多年的青少年制成的。

     就象有人聽說我身體不舒服,便問我是不是擔心得了現時正流行的感冒,另一位好心人則安慰我說:”不會的,容易得感冒的大多數是年紀還輕的人。

    您這種年齡的人不會再有多大的危險。

    ”他們還肯定說全體醫務人員都把我認出來了,他們低聲傳說我的名字,甚至,一個婦人胡言道是”用他們自己的用語說的”,她聽到他們說:”這就是父親”(這個詞後面接着我的姓);然而,由于我沒有孩子,她便隻好求助于年齡來解釋了。

     “怎麼,問我認不認識元帥?”公爵夫人對我說:”我認識的人體面得多呢,加利拉公爵夫人呀,波莉娜·德·貝裡戈爾呀,迪邦盧大人呀。

    ”聽她這麼一說,我幼稚地抱憾沒有結識被她稱作老軍團的殘部。

    我本應想到她也隻知道那個被稱作老軍團的結局。

    就這樣,我們在地平線上隐隐瞥見的那點殘餘變得神秘而偉大,并且仿佛已關上大門,封閉了那個我們再也見不到的世界。

    然而我們也在前進,并且很快,我們自己也走到了對下面幾代來說是地平線的地方。

    地平線在後移,那個似是結束的世界周而複始。

    ”在我當小姑娘的時候,”德·蓋爾芒特夫人補充說:”我甚至還見到了狄努公爵夫人。

    老天爺!您知道我已經不是二十五歲了。

    ”最後那句話讓我聽了惱火:”她不該說這話,這種話讓個老太婆去說才是。

    ”然而,我立刻想到她本來就已經是個老太婆了。

    ”至于您,”她又說,”您總還是那個樣子。

    是的,”她對我說,”您讓人驚訝,您總是顯得那麼年輕,”多麼令人傷感的話呀,因為它隻是在我們實際上,而不是表面上衰老的時候才有意義。

    她給我最後一擊,補充說:”我一直在惋惜您為什麼不結婚。

    話說回來,誰又知道,也許這樣更幸福。

    本來,在您這個年齡戰時就能有幾個兒子了,如果他們被殺死,象那可憐的羅貝爾(我還常常念叨着他呢),那麼,象您這麼多愁善感,您是不會在他們之後再活下來的。

    ”我還能夠在那些同我一樣、自以為還年輕的老人們眼裡看到我自己,那就象我有生以來未遇上的第一面真實的鏡子,當我把自己作為衰老的例子舉出來,希望聽到他們說一聲”否”的時候,在他們望着我的目光裡并沒有顯示出他們對待自己的态度,隻有我看待他們的那種神色*,單一的肯定。

    因為我們看不到自己的外貌、年齡,然而我們卻又象一面背對着自己的鏡子,照着别人,看到别人的外貌。

    發現自己老了,對不少人來講也許不會象我這麼傷心。

    然而,首先,對待衰老猶如對待死亡,有的人對這種事淡然處之,那并不是因為他們比别人勇敢,而是因為他們的想象力較差。

    其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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