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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縱橫鈎黨清流禍 峭茜風期月旦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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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店伴拍門叫道:“客官,客官,什麼事?” 吳之榮笑道:“沒什麼!”點燃油燈,重新翻閱。

    這一晚直看到雄雞啼鳴,這才和衣上床,卻又在書中找了七八十出忌諱犯禁的文字出來,便在睡夢中,也是不住的嬉笑。

     換朝改代之際,當政者于這年号正朔,最是着意。

    最犯忌這,莫過于文字言語之中,引人思念前朝。

    《明書輯略》記叙的是明代之事,以明代年号紀年,原無不合,擔當文字禁網極密之際,卻是極大的禍端。

    參與修史的學者文士,大都隻助修數卷,未能通閱全書,而修撰最後數卷之人,偏是對前朝痛恨入骨,決不肯在書中用大清年号。

    莊廷珑是富室公子,雙眼有盲,未免粗疏,終予小人可乘之隙。

     次日中午,吳之榮便即乘船東行,到了杭州,在客店中寫了一張禀帖,連同這部明史,送入将軍松魁府中。

    他料想松魁收到禀帖後,便會召見。

    其時滿清于檢舉叛逆,賞賜極厚,自己立此大功,開複原官顧是意料之事,說不定還會連升三級。

    不料在客店中左等右等,一連等上大半年,日日道将軍府去打探消息,卻如石沉大海一般,後來那門房竟厲聲斥責,不許他再上門羅唣。

    吳之榮心焦已極,莊允城所贈金葉兌換的銀子即将用盡,這場告發卻沒半點結果,又是煩惱,又是詫異。

    這日在杭州城中閑逛,走過文通堂書局門口,踱進去想看看白書,以消永日,隻見書架上陳列着三部《明書輯略》,心想:“難道我所找出的岔子,還不足以告倒莊允城?且再找幾處大逆不道的文字出來,明日再寫一張禀帖,遞進将軍府去。

    ~”浙江巡撫是漢人,将軍則是滿洲人,他生怕巡撫不肯行此文字大獄,是以定要向滿洲将軍告發。

     他打開書來,隻看得幾頁,不由得吓了一跳,全身猶如堕入冰窟,一時宛如漲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隻見書中犯忌的文字竟已全然無蹤,自大清太祖開國以後,也都改用了大金大清的年号紀年,至于功旰建州衛都督,以及大書隆武,永曆等年号的文字,更是一字不見。

    但文字前後貫串,書頁上幹幹淨淨,更無絲毫塗改痕迹,這戲法如何變來,實是奇哉怪也~。

     他雙手捧書,在書鋪中呆呆出神,過得半響,大叫一聲:“是了!”眼見此書書頁封函,潔白嶄新,向店倌一問之下,果然是湖洲販書客人新近送來,送貨還不過七八天。

    他心道:這莊允城好厲害!”當真是錢可通神收回舊書,重新镌版,另刊新書,将原書中所有幹犯禁忌之處,盡行删削幹淨。

    哼,難道就此罷了不成?” 吳之榮所料果然不錯。

    原來杭州将軍松魁不識漢字,幕府師爺見到吳之榮的禀帖,登時全身吓出了一身冷汗,知道此事牽連重大之極,拿着禀帖的雙手竟不由自主的顫抖不已。

     這幕客姓程,名維藩,浙江紹興人氏。

    明清兩朝,官府的幕僚十之八九是紹興人,所以“師爺”二字之上,往往冠以“紹興”,稱為“紹興”師爺“。

    這些師爺先跟同鄉先輩學到一套秘訣,此後辦理刑名錢谷,處事便十分老到。

    官府中所有公文,鈞由師爺手拟”大家既是同鄉,下級官員的公文呈到上級衙門去,也就不易遇到挑剔批駁。

    所以大小新官上任,最要緊的便是重金聘請一位紹興師爺。

    明清兩朝,紹興人做大官的人并不多,卻操縱了中國庶政大數百年之久,也是中國政治史上的一項奇迹。

    那程維藩宅心忠厚,信奉“公門之中好修行”這句名言。

    那是說官府手操百姓生殺大權,師爺拟稿之中略重,便能令百姓家破人亡,稍加開脫,便可使之死裡逃生,因之在公門中救人,比之在寺廟中修行效力更大。

    他見明史一案倘若釀成大獄,蘇南浙西不知将有多少人喪生破家,當即向将軍告幾天假,星夜坐船,來到湖洲南浔鎮上,将此事告訴莊允城。

     莊允城陡然大禍臨頭,自是魂飛天外,登時吓得全身癱軟,口誕直流,不知如何是好,過了良久,這才站起身來,雙膝跪地,向程維藩叩謝大恩,然後現他問計。

     程維藩從杭州坐船到南浔之時,反覆推考,已思得良策,心想這部《明書輯略》流傳已久,隐瞞是瞞不了的,唯有施一個釜底抽薪之計,一面派人前赴各地書鋪,将這部書盡數收購回來銷毀,一面趕開夜工,另镌新版,删除所有諱忌之處,重印新書,行銷于外。

    官府追究之時,将新版明史拿來一查,發覺吳之榮所告不實,便可消一場橫禍了。

    成維藩又教了他不少關節,某某官府處應送禮若幹,某某衙門處應如何疏通,莊允城一一受教。

     程維藩回到杭州,隔了半個多月,才将原書及吳之榮的禀帖移送浙江巡撫朱昌柞,輕描淡寫的批了幾個字,說道投禀者是因贓已革知縣,似有挾怨吹求之嫌,請府台大人詳查。

     吳之榮在杭州客店中苦候消息之時,莊允城的銀子卻如流水價将出去。

    其時莊允城的重賄,已經送到将軍衙門,巡撫衙門和學政衙門。

    朱昌柞接到公事,這等刊書之事,屬學政該管,壓了十多天後,才移牒學政胡尚衡。

    學政衙門的師爺先擱上大半個月,又告了一個月的病假,這才慢吞吞的拟稿發文,将公事送到湖洲府去。

    湖洲府學官又耽擱了二十幾天,才移文歸安縣和烏程縣的學官,要他二人申覆。

    那兩個學官也早得到莊允城的大筆賄賂,其時新版明史也已印就,二人将二部新版書繳了上去,回說道:“該書平庸粗疏,無裨世道人心,然細查全書,尚無諱禁犯例之處。

    ”層層申覆,就此不了了之。

     吳之榮直到在書鋪中發現了新版明史,方知就裡,心想唯有弄到一部原版明史,才能重揭此案。

    杭州各家書鋪之中,原版書早給莊家買清,當下前赴浙東偏僻洲縣收購,豈知仍是一部也覓不到。

    他窮鄉潦倒,隻好廢然還鄉。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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