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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宮夢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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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芳華保定人,财雄。

    一鄉,慷慨好客,座上常百人急人之急,千金不靳賓友假貸常不還。

    惟一客宮夢弼,陝人,生平無所乞請,每至辄經歲,詞旨清灑,柳與寝處時最多。

    柳子名和,時總角,叔之,宮亦喜與和戲。

    每和自塾歸,辄與發貼地磚,埋石子僞作埋金為笑。

    屋五架,掘藏幾遍。

    衆笑其行稚,而和獨悅愛之,尤較諸客昵。

    後十餘年家漸虛,不能供多客之求,于是客漸稀,然十數人徹宵談宴,猶是常也。

    年既暮,日益落,尚割畝得直以備雞黍。

    和亦揮霍,學父結小友,柳不之禁。

    無何,柳病卒,至無以治兇具。

    宮乃自出囊金,為柳經紀。

    和益德之,事無大小,悉委宮叔。

    宮時自外入必袖瓦礫,至室則抛擲暗陬,更不解其何意。

    和每對宮憂貧,宮曰:&ldquo子不知作苦之難。

    無論無金即授汝千金可立盡也。

    男子患不自立,何患貧?&rdquo一日辭欲歸,和泣囑速返,宮諾之,遂去。

    和貧不自給,典質漸空,日望宮至以為經理,而宮滅迹匿影去如黃鶴矣。

     先是,柳生時,為和論親于無極黃氏,素封也,後聞柳貧,陰有悔心。

    柳卒訃告之,即亦不吊,猶以道遠曲原之。

    和服除,母遣自詣嶽所定婚期,冀黃憐顧。

    比至,黃聞其衣履敝穿,斥門者不納。

    寄語雲:&ldquo歸謀百金可複來,不然,請自此絕。

    &rdquo和聞言痛哭。

    對門劉媪,憐而進之食,贈錢三百,慰令歸。

    母亦哀憤無策,因念舊客負欠者十常八九,俾擇富貴者求助焉。

    和曰:&ldquo昔之交我者為我财耳,使兒驷馬高車,假千金亦即匪難。

    如此景象,誰猶念曩恩,憶故好耶?且父與人金資,曾無契保,責負亦難憑也。

    &rdquo母固強之,和從教,凡二十餘日不能緻一文。

    惟優人李四舊受恩恤,聞其事,義贈一金。

    母子痛哭,自此絕望矣。

     黃女年已及笄,聞父絕和,竊不直之。

    黃欲女别适,女泣曰:&ldquo柳郎非生而貧者也。

    使富倍他日,豈仇我者所能奪乎?今貧而棄之,不仁!&rdquo黃不悅,曲谕百端,女終不搖。

    翁妪并怒,旦夕唾罵之,女亦安焉。

    無何,夜遭寇劫,黃夫婦炮烙幾死,家中席卷一空。

    荏苒三載,家益零替。

    有西賈聞女美,願以五十金緻聘。

    黃利而許之,将強奪其志。

    女察知其謀,毀裝塗面,乘夜遁去,丐食于途。

    閱兩月始達保定,訪和居址,直造其家。

    母以為乞人婦,故咄之,女嗚咽自陳,母把手泣曰:&ldquo兒何形骸至此耶!&rdquo女又慘然而告以故,母子俱哭。

    便為盥沐,顔色光澤,眉目煥映,母子俱喜。

    然家三口,日僅一啖,母泣曰:&ldquo吾母子固應爾所憐者,負吾賢婦!&rdquo女笑慰之曰:&ldquo新婦在乞人中,稔其況味,今日視之,覺有天堂地獄之别。

    &rdquo母為解頤。

     女一日入閑舍中,見斷草叢叢無隙地,漸入内室,塵埃積中,暗陬有物堆積,蹴之迕足,拾視皆朱提。

    驚走告和,和同往驗視,則宮往日所抛瓦礫,盡為白金。

    因念兒時,常與瘗石室中,得毋皆金?而故地已典于東家,急贖歸。

    斷磚殘缺,所藏石子俨然露焉,頗覺失望,及發他磚,則燦燦皆白镪也。

    頃刻間數巨萬矣。

    由是贖田産,市奴仆,門庭華好過昔日。

    因自奮曰:&ldquo若不自立,負我宮叔!&rdquo刻志下帷,三年中鄉選。

     乃躬赍白金,往酬劉媪。

    鮮衣射目,仆十餘輩皆騎怒馬如龍。

    媪僅一屋,和便坐榻上。

    人嘩馬騰,棄溢裡巷。

    黃翁自女失亡,西賈逼退聘财,業已耗去殆半,售居宅始得償,以故困窘如和曩日。

    聞舊婿烜耀,閉戶自傷而已。

    媪沽酒備馔款和,因述女賢,且惜女遁。

    問和:&ldquo娶否?&rdquo和曰:&ldquo娶矣。

    &rdquo食已,強媪往視新婦,載與俱歸。

    至家,女華妝出,群婢簇擁若仙。

    相見大駭,遂叙往舊,殷問父母起居。

    居數日,款洽優厚,制好衣,上下一新,始送令返。

     媪詣黃許報女耗,兼緻存問,夫婦大驚。

    媪勸往投女,黃有難色。

    既而凍餒難堪,不得已如保定。

    既到門,見闳峻麗,阍人怒目張,終日不得通,一婦人出,黃溫色卑詞,告以姓氏,求暗達女知。

    少間婦出,導入耳舍,曰:&ldquo娘子極欲一觐,然恐郎君知,尚候隙也。

    翁幾時來此?得毋饑否?&rdquo黃因訴所苦。

    婦人以酒一盛、馔二簋,出置黃前又贈五金,曰:&ldquo郎君宴房中,娘子恐不得來。

    明旦宜早去,勿為郎聞。

    &rdquo黃諾之。

    早起趣裝,則管鑰未啟,止于門中,坐袱囊以待。

    忽嘩主人出,黃将斂避,和已睹之,怪問誰何,家人悉無以應。

    和怒曰:&ldquo是必奸宄!可執赴有司。

    &rdquo衆應聲出,短绠繃系樹間,黃慚懼不知置詞。

    未幾昨夕婦出,跪曰:&ldquo是某舅氏。

    以前夕來晚,故未告主人。

    &rdquo和命釋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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