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女遣婢赴燕都,欲達宮闱,為生陳冤抑。
婢至,則宮中有神守護,徘徊禦溝間,數月不得入。
婢懼誤事,方欲歸謀,忽聞今上将幸大同,婢乃預往,僞作流妓。
上至勾欄,極蒙寵眷。
疑婢不似風塵人,婢乃垂泣。
上問:&ldquo有何冤苦?&rdquo婢對曰:&ldquo妾原籍直隸廣平,生員馮某之女。
父以冤獄将死,遂鬻妾勾欄中。
&rdquo上慘然,賜金百兩。
臨行,細問颠末,以紙筆記姓名且言欲與共富貴。
婢言:&ldquo但得父子團聚,不願華膴也。
&rdquo上颔之,乃去。
婢以此情告生。
生急起拜,淚眦雙熒。
居無幾何,女忽謂生曰:&ldquo妾不為情緣,何處得煩惱?君被逮時,妾奔走戚眷間,并無一人代一謀者。
爾時酸衷,誠不可以告訴。
今視塵俗益厭苦。
我已為君蓄良偶,可從此别。
&rdquo生聞,泣伏不起,女乃止。
夜遣祿兒侍生寝,生拒不納。
朝視十四娘,容光頓減又月餘,漸以衰老半載,黯黑如村妪:生敬之,終不替。
女忽複言别,且曰:&ldquo君自有佳侶,安用此鸠盤為?&rdquo生哀泣如前日。
又逾月,女暴疾,絕飲食,羸卧閨闼。
生侍湯藥,如奉父母。
巫醫無靈,竟以溘逝。
生悲怛欲絕。
即以婢賜金,為營齋葬。
數日,婢亦去,遂以祿兒為室。
逾年,生一子。
然比歲不登,家益落。
夫妻無計,對影長愁。
忽憶堂陬撲滿,常見十四娘投錢于中,不知尚在否。
近臨之,則豉具鹽盎,羅列殆滿。
頭頭置去,箸探其中,堅不可入。
撲而碎之,金錢溢出。
由此頓大充裕。
後蒼頭至太華、遇十四娘,乘青騾,婢子跨蹇以從,問:&ldquo馮郎安否?&rdquo且言:&ldquo緻意主人,我已名列仙籍矣。
&rdquo言訖不見。
異史氏曰:&ldquo輕薄之詞,多出于士類,此君子所悼惜也。
餘嘗冒不韪之名,言冤則已迂,然未嘗不刻苦自勵,以勉附于君子之林,而禍福之說不與焉。
若馮生者,一言之微,幾至殺身,苟非室有仙人,亦何能解脫囹圄,以再生于當世耶?可懼哉?&rdquo
他年輕時輕佻放蕩,酗酒無度。
一天早晨,他偶然外出,遇到個少女,披着紅鬥篷,容貌秀麗。
身後跟着個小仆人,正踏着早晨的露水趕路,鞋襪都沾濕了。
馮生心裡暗喑喜愛她。
傍晚,馮生喝得醉醺醺地回來,走到路邊一座荒廢很久的寺廟前時,見一個女子從裡面走出來一看,正是早晨遇到的那個少女。
少女看見他,轉身又走了進去。
馮生暗想,美人怎麼會在寺廟裡?把驢拴在門前,想進去看個究竟。
進入廟門,隻見斷壁殘垣,石階上鋪着層綠毯一樣的細草。
馮生正在猶豫,一個衣帽整潔的白發老翁走了出來,問道:&ldquo客人從哪裡來?&rdquo馮生說:&ldquo偶然經過這座古刹,想瞻仰瞻仰。
老丈怎麼到了這裡?&rdquo老翁說:&ldquo老夫流落到此地,沒有住所,暫時借這裡安頓家小。
既然承蒙光臨,有山茶可以當酒。
&rdquo說完,請馮生進廟。
馮生見殿後有個院子,石子路非常幹淨,再沒有雜樹亂草。
進入屋内,帷幔床帳,都香氣襲人。
坐下後,老翁自我介紹說:&ldquo老夫姓辛。
&rdquo馮生乘醉唐突地問道:&ldquo聽說您有個女公子,還沒找到好女婿我不自量力,願意禮聘女公子。
&rdquo辛老翁笑了笑,說:&ldquo容我和老妻商量商量。
&rdquo馮生要來筆,寫下一首詩:&ldquo千金覓玉杵,殷勤手自将。
雲英如有意,親為搗玄霜。
&rdquo主人看了後,笑着把詩交給了仆人。
一會兒,有個丫鬟出來和老翁耳語了幾句,老翁起身,請客人耐心坐會兒。
自己掀起門簾進了裡屋。
隐約聽得裡面講了兩三句話,老翁又走出來。
馮生以為定有好消息,但老翁坐下後,隻是談笑,再不提婚事。
馮生忍不住,問道:&ldquo我還不知您的意思,請說明以消除疑惑。
&rdquo老翁說:&ldquo您是卓越不凡的人,我仰慕已久。
但我有點隐衷,不便直言。
&rdquo馮生再三請求。
老翁說:&ldquo我有十九個女兒,已嫁出去了十二個。
女兒的婚姻大事由老妻作主,老夫不參與。
&rdquo馮生說:&ldquo我隻要今天早晨帶着小仆人,踏着露水趕路的那位。
&rdquo辛老翁沒說話,兩人相對無語。
這時裡屋傳來女子的嬌聲細語,馮生乘着醉意,掀起門簾說:&ldquo既然做不成夫妻,就看看容貌,以消除我的遺憾!&rdquo屋裡的人聽見門簾響,都驚愕地站了起來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