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許某的距離越拉越遠,終于看不見了。
第二天,中午時分,王生又遇到一個年輕人,年紀約有十六七歲,騎着一匹健壯的大騾子,穿戴華麗整潔,模樣長得很秀美。
他們一同走了很長時間,沒有互相說過話。
太陽已經偏西了,年輕人忽然說:&ldquo前面離屈律店不遠了。
&rdquo王生輕聲應着。
年輕人于是唉聲歎氣,像是不能忍受的樣子。
王生略微問了一下原因,年輕人歎了口氣說:&ldquo我是江南人,姓金,三年苦讀,盼望能夠考試得中,不料想竟然名落孫山!我哥哥在京城任部中主政,我便帶着家眷來,希望能排解心中的郁悶。
但我從來沒有走過遠路,塵沙撲面,令人煩惱。
&rdquo說着便取出紅手帕擦險,歎氣不已。
聽他說話是南方口音,柔美婉轉得像女子。
王生心裡喜歡他,慢慢用好話安慰。
金某說:&ldquo剛才我先走了一步,家眷這麼長時間還沒跟上來,仆人們怎麼也沒有趕到呢?天都快黑了,怎麼辦!&rdquo他停留觀望,走得很慢。
王生于是先走,和金某越離越遠。
王生晚上到客店住宿,進入房間一看,靠牆下有一張床,見先有别人的行李擺在了上面,便問行李的主人。
立即有一個人,攜起行李往外走,說:&ldquo請盡管安排,我這就搬到别的屋裡去。
&rdquo王生看了看他,原來是許某。
就讓他留下同住一屋,許某便不走了。
于是兩人坐下交談起來。
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人攜帶行李進來,見王、許二人在屋裡,返身就往外走,說:&ldquo已經有客人住了。
&rdquo王生仔細一看,原來是路上遇到的年輕人金某。
王生沒說話,許某急忙起來拉他留下,金某也就坐了下來。
許某于是問起了他的家族姓氏,金某又用在路上對王生說過的話說給許某聽。
過了片刻,金某解開口袋取出銀子,堆了很多稱了一兩多,交給店主人,囑咐治辦肴酒,作為夜裡聊天用。
王、許二人争相勸阻,金某不聽。
不久,酒肉都擺上桌來。
筵席上,金某談論詩文顯得很風雅。
王生問起江南考場中的試題,金某全都說給他聽,并且背誦自己八股文的破題承接,以及篇章中的得意之句,說完,顯得心裡很不平氣。
王、許也都為他惋惜。
金某又因家眷走失,夜裡沒有仆人,擔心自己不懂怎樣喂牲口。
王生便讓自己的仆人替他給騾子拌上草料,金某非常感謝。
過了不多時,金某忽然頓足生氣地說:&ldquo命運不順,出門也遇不到好事。
昨天夜裡住旅店,和惡人住到了一起,他們賭博擲骰子叫喊,吵得耳朵難受心裡煩躁,一夜沒睡着。
&rdquo南方口音把&ldquo骰&rdquo字說成&ldquo兜&rdquo,許某聽不明白,問他是什麼東西。
金某用手比劃骰子的形狀。
許某便笑着從口袋裡拿出一枚骰子來,說:&ldquo是這種東西嗎?&rdquo金某答應&ldquo是&rdquo。
許某就用骰子行酒令,三人很高興地喝起來。
酒喝得差不多了,許某提議大家都擲骰子,赢個東道主。
王生推辭不懂,許某便和金某擲骰呼喊賭了起來。
許某又偷偷地囑咐王生說:&ldquo您不要走漏了話。
這個南方公子很富裕,年紀又小,不一定懂得賭博的訣竅。
我赢他些銀子,明天一定請您的客。
&rdquo許某和金某于是進了隔壁房間,不久聽到裡面幾個人聚賭的聲音很熱鬧。
王生暗暗地過去瞅了瞅,見栖霞縣的衙役張某也在其中。
王生大為驚疑,便展開被子自己先躺下了。
又過了一會兒,衆人都來拉王生去賭博,王生堅決推辭說不會。
許某願代替王生辨認輸赢,王生還是不同意,二人便硬替王生擲骰。
不多時,許某走到床前向王生報告說:&ldquo你赢了若幹籌碼了。
&rdquo王生在睡夢中答應着。
突然有幾個人推門進來,叽哩咕噜地講着外族語。
領頭的說是姓佟,是滿族旗人專門巡邏捉拿賭徒的。
當時禁賭的法令很嚴,人們都非常驚慌。
佟某大聲恐吓王生,王生也以旗籍太史的旗号來抵擋。
佟某的态度緩和下來,和王生叙起了同籍,笑着讓衆人繼續玩賭博的遊戲。
大家果然再次賭起來,佟某也參加了。
王生對許某說:&ldquo勝負我不想知道,隻願睡覺,請不要打擾。
&rdquo許某不聽,仍然反複地來向王生報告。
到了最後散局的時候,各人計算所得的籌碼數,王生輸了很多,佟某便搜王生錢袋中的銀子取償。
王生憤怒地起來和他争奪,金某捉住王生的胳膊偷偷地說:&ldquo他們都是些壞人,居心叵測。
咱們畢竟是文字交,沒有不互相照顧的道理。
恰好賭局上我赢了不少,可以相抵。
這些錢本來應由許君償還我。
現在請變換一下,就讓許君償還佟,您來償還我。
這樣做不過是暫時掩人耳目,等過了今晚仍再原數相還。
憑着咱們的道義之交,總不會就真拿您的錢吧?&rdquo王生本來就忠厚,相信了他的話。
金某出去,把相互變換的辦法告訴了佟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