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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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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鄰居的婦人翻牆過來,同她攀談,拿着用字紙包皮着的繡線。

    顔氏打開一看,字紙原來是那個順天書生寫的書信,寄給鄰居婦人的丈夫的。

    顔氏反複閱讀,似乎有好感,鄰家婦人看透了她的心思,悄悄對她說:“這少年風度翩翩,很秀美,同你一樣也是沒有父母,年齡也相仿。

    你如果有意,我囑托丈夫為你們撮合。

    ”姑娘脈脈含情,沒有說話。

    鄰婦回去,把意思告訴丈失。

    鄰生本來就同這書生很要好,便告訴了書生。

    書生非常高興,就把母親遺留給他的金鴉指環,托鄰生轉給顔氏作聘禮。

    幾天後舉行了婚禮,夫妻二人如魚得水,十分歡樂。

    及至看了書生的文章,顔氏笑着說:“你寫的文章和你像是兩個人,像這樣什麼時候才能考中?”于是早晚勸書生攻讀,像老師一樣嚴厲。

    到黃昏時,自己先點燈坐在桌前吟誦,為丈夫作表率,直到三更才罷休。

     這樣過了一年多,書生對科舉應試的八股文章已很精通,可是幾次投考都名落孫山,困頓失意,茶飯不進,寂寞愁悶得悲痛哭泣,顔氏責備他說:“你不像個男子漢!如果讓我換了發髻改成男人衣冠,我看那高官顯位,如同拾取草芥一樣容易!”書生正在懊喪,聽了妻子的話,怒視着她生氣地說:“你是不出閨房的人,沒到過考場,就以為功名富貴像你在廚房提水煮粥一樣容易。

    如果把男人的冠給你戴在頭上,恐怕也和我一樣。

    ”顔氏笑着說:“你不要生氣。

    到了考試的日期,請讓我換了衣冠,代你應考。

    倘若也像你一樣落拓,我當再不敢小看天下的讀書人。

    ”書生也笑着說:“你不知黃柏苦的味道,真應該讓你去嘗一下。

    隻怕你換裝後露出破綻,讓鄉鄰笑話。

    ”顔氏說:“我不是說笑話。

    你說過順天有你的老家,讓我換上男裝跟你回去,假稱是你弟弟,你從嬰兒時就出來了,誰能辨出真假?”書生答應了她。

    頗氏進了内屋,換了男人的衣服出來,說:“你看可以充作男人嗎?”書生仔細看她,俨然一個顧影自憐的俊美少年。

    書生高興極了,向鄰居一一告别,有交情好的稍微給他點饋贈。

    書生買了一頭瘦驢,載着妻子回了老家。

     書生的堂兄還在,見兩個堂弟美如冠玉,很喜歡,早晚都來照顧他們。

    又見他們起早貪黑地用功讀書,更加愛護尊敬他們,雇了一個小僮供他們使喚。

    到了黑天,顔氏和丈夫就打發小僮回去。

    鄉裡有吊喪、喜慶之事,書生自已去周旋,顔氏總是在家中讀書。

    住了半年,很少有人見過顔氏的面。

    客人有時求見,哥哥總是代為辭謝。

    有人讀了顔氏的文章,驚奇地贊歎不已。

    有時有人忽然闖入來相見,顔氏作個揖便回避了。

    客人見其豐采,又都傾倒,由此名聲更大起來。

    一些世家争相招贊做女婿,堂兄來商議,顔氏隻是一笑;再強求,就說:“我立志取得高官,不考中決不結婚。

    ”到了考試的日子,兩人一齊去投考,書生又落榜,顔氏則以科試第一名而參加鄉試,考中順天府鄉試第四名。

    第二年又考中進士,授桐城縣令。

    因治理有方,不久又升遷河南道掌印禦史,富貴如同王侯。

    後來托病請求退職,被賜卸任返鄉。

    家中常常賓客盈門,但顔氏始終辭謝不見。

    從儒生開始到顯貴,從不提婚娶,人們沒有不覺得奇怪的。

    回鄉後,顔氏漸漸購置婢女,有人疑心這裡面有私情,堂嫂留心觀察,确實沒有不正當的行為。

     沒過多久,明朝滅亡,天下大亂。

    顔氏這才告訴堂嫂說:“實言相告,我是你堂弟的妻子。

    因為丈夫平庸,不能自立,我才負氣女扮男裝求得功名,深怕傳揚出去,緻使天子召問,讓天下人恥笑。

    ”堂嫂不相信,顔氏便脫下靴子,讓堂嫂看自己的腳,堂嫂才驚異起來。

    再看靴子裡,塞滿了碎棉絮。

    此後,顔氏讓書生承襲了官銜,她則閉門做起深閨女人。

    又因她一生沒有懷孕,便出錢讓丈夫買妾。

    還對書生說:“凡是身居顯貴的人,都要買姬妾侍女供奉自己。

    我為官十年,還隻一身;你是何等福澤,坐享佳婦麗人。

    ”書生說:“你也可以購置一批男寵,請夫人自己辦吧。

    ”相互調笑取樂。

    這時書生的父母,已多次受朝廷封賜之恩。

    富貴紳士來拜訪,對書生施以禦史的禮儀。

    書生羞于承襲閨閣女子掙的名銜,隻以一般儒生自安,終身沒有坐過官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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