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下吏暴橫如此,渠在醉夢中耶!”悲憤相對,不覺四漏将殘,秋容飄然忽至。
兩人驚喜,急問。
秋容泣下曰:“今為郎萬苦矣!判日以刀杖相逼,今夕忽放妾歸,曰:‘我無他意,原亦愛故;既不願,固亦不曾污玷。
煩告陶秋曹,勿見譴責。
’”生聞少歡,欲與同寝,曰:“今日願與卿死。
”二女戚然曰:“向受開導,頗知義理,何忍以愛君者殺君乎?”執不可。
然俯頸傾頭,情均伉俪。
二女以遭難故,妒念全消。
會一道士途遇生,顧謂“身有鬼氣”。
生以其言異,具告之。
道士曰:“此鬼大好,不拟負他。
”因書二符付生,曰:“歸授兩鬼,任其福命。
如聞門外有哭女者,吞符急出,先到者可活。
”生拜受,歸囑二女。
後月餘,果聞有哭女者,二女争棄而去。
小謝忙急,忘吞其符。
見有喪輿過,秋容直出,入棺而沒;小謝不得入,痛哭而返。
生出視,則富室郝氏殡其女。
共見一女子入棺而去,方共驚疑;俄聞棺中有聲,息肩發驗,女已頓蘇。
因暫寄生齋外,羅守之。
忽開目問陶生,郝氏研诘之,答雲:“我非汝女也。
”遂以情告。
郝未深信,欲舁歸,女不從,徑入生齋,偃卧不起。
郝乃識婿而去。
生就視之,面龐雖異,而光豔不減秋容,喜惬過望,殷叙平生。
忽聞嗚嗚然鬼泣,則小謝哭于暗陬。
心甚憐之,即移燈往,寬譬哀情,而衿袖淋浪,痛不可解,近曉始去。
天明,郝以婢媪赍送香奁,居然翁婿矣。
暮入帷房,則小謝又哭。
如此六七夜。
夫婦俱為慘動,不能成合卺之禮。
生憂思無策,秋容曰:“道士,仙人也。
再往求,倘得憐救。
”生然之。
迹道士所在,叩伏自陳。
道士力言“無術”,生哀不已。
道士笑曰:“癡生好纏人。
合與有緣,請竭吾術。
”乃從生來,索靜室,掩扉坐,戒勿相問,凡十餘日,不飲不食。
潛窺之,瞑若睡。
一日晨興,有少女搴簾入,明眸皓齒,光豔照人,微笑曰:“跋履終日,憊極矣!被汝糾纏不了,奔馳百裡外,始得一好廬舍,道人載與俱來矣。
待見其人,便相交付耳。
”斂昏。
小謝至,女遽起迎抱之,翕然合為一體,仆地而僵。
道士自室中出,拱手徑去。
拜而送之。
及返,則女已蘇。
扶置床上,氣體漸舒,但把足呻言趾股痠痛,數日始能起。
後生應試得通籍。
有蔡子經者與同譜,以事過生,留數日。
小謝自鄰舍歸,蔡望見之,疾趨相蹑,小謝側身斂避,心竊怒其輕薄。
蔡告生曰:“一事深駭物聽,可相告否?”诘之,答曰:“三年前,少妹夭殒,經兩夜而失其屍,至今疑念。
适見夫人。
何相似之深也?”生笑曰:“山荊陋劣,何足以方君妹?然既系同譜,義即至切,何妨一獻妻孥。
”乃入内室,使小謝衣殉裝出。
蔡大驚曰:“真吾妹也!”因而泣下。
生乃具述其本末。
蔡喜曰:“妹子未死,吾将速歸,用慰嚴慈。
”遂去。
過數日,舉家皆至。
後往來如郝焉。
異史氏曰:“絕世佳人,求一而難之,何遽得兩哉!事千古而一見,惟不私奔女者能遘之也。
道士其仙耶?何術之神也!苟有其術,醜鬼可交耳。
”
留下個仆人看門,死了;連換了好幾個,都死了。
姜家隻得廢棄了這座宅子。
同村有個書生叫陶三望,一向倜傥不羁,好和妓女玩耍,但每次喝完酒就走了。
朋友故意讓妓女夜晚投到他門上,陶生笑着收留,實際上終夜也不沾染。
曾有一次,陶生在姜部郎家住宿,有個丫鬟夜晚私奔了來,他堅決拒絕,始終不亂。
姜部郎因此很看重他。
陶生家裡貧窮,又死了妻子,幾間草房,酷暑天受不了悶熱,便向姜部郎請求,要借住到他家的廢宅子裡去。
部郎因為那座宅子太兇,不同意。
陶生便作了一篇《續無鬼論》獻給部郎,還說:“鬼有什麼能為?”部郎因為他執意懇求,便答應了。
陶生到廢宅子裡打掃了廳房,傍晚,把書放下,回去取别的東西;回來一看,書卻沒有了。
陶生很奇怪,仰面躺在床上,屏住呼息看有什麼變故。
過了一頓飯的工夫,聽見有腳步聲。
陶生斜眼一瞅,見兩個女子從屋裡出來,把丢失的書送還到桌子上。
一個約二十歲,另一個約十七八,都很豔麗。
兩個女子悄悄地走過來站在床下,相視而笑。
陶生一動不動。
那年長的女子翹起一隻腳,踹了下陶生的肚子,年小的那個捂着嘴偷偷地笑起來。
陶生覺得心神搖蕩,像要控制不住自己,急忙收回雜念,始終不理她們。
大女子便走近他,用左手拔他的胡須,右手輕輕地拍他的臉,發出很小的響聲。
年小的女子笑得更厲害了。
陶生猛然起身,大喝道:“鬼東西竟敢這樣!”兩女子大吃一驚,跑散了。
陶生恐怕夜裡被她們擾亂受苦,想搬回去,又怕人說他言而無信,便起來點上燈讀書。
隻見暗處鬼影恍惚,陶生全然不睬。
快到半夜,陶生點着蠟燭睡下,剛閉眼,覺得有人用根細的東西捅自己的鼻孔,非常癢。
大聲打了個噴嚏,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