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曰:“諸兄家娘子都是天人,各求父兄即可了矣,何至奔波到此?”大郎無詞,但顧哀之。
四娘作色曰:“我以為跋涉來省妹子,乃以大訟求貴人耶!”拂袖徑入。
大郎慚憤而出。
歸家詳述,大小無不诟詈,李夫人亦謂其忍。
逾數日二郎釋放甯家,衆大喜,方笑四娘之徒取怨謗也。
俄而四娘遣價候李夫人。
喚入,仆陳金币,言:“夫人為二舅事,遣發甚急,未遑字覆。
聊寄微儀,以代函信。
”衆始知二郎之歸,乃程力也。
後三娘家漸貧,程施報逾于常格。
又以李夫人無子,迎養若母焉。
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家裡非常貧困,無衣無食,隻好求胡銀台雇傭他幹點文書差事。
胡銀台試着讓程生寫了篇文章,看了後非常高興,說:“這人不會長久貧困,可以把女兒許給他。
”胡銀台有三個兒子、四個女兒,都是還在懷抱中時就跟大戶人家訂了親的。
隻有小女兒四娘,是妾生的,母親早就死了,十五歲了還沒訂親。
胡銀台就把四娘許給了程生,招贅他為女婿。
有人譏笑胡銀台,認為他老糊塗了,胡亂許親。
胡銀台毫不理會,打掃了房子,讓程生住下,飯食、衣服都優厚周到地供給。
公子們鄙視程生,不願和他同吃,連仆人、奴婢們也常常挪揄程生。
程生默默地忍受着,毫不計較,隻是刻苦攻讀。
衆人在一邊故意厭惡地諷刺他,程生照舊讀書,停也不停;那些人又鳴鑼敲鐘,前後搗亂,程生幹脆拿起書本,到卧室裡讀。
起初,四娘還沒出嫁時,有個神巫能預知人的貴賤。
神巫把胡銀台的子女們挨個看了一遍,都沒有奉承的話。
隻有四娘來後,才說:“這是真正的貴人!”等到四娘嫁給程生,姊妹們都叫她“貴人”,以此嘲笑她。
但四娘性情端莊,寡言少語,聽到别人這麼叫她,就像沒聽見。
漸漸地連丫鬟、婆子們都這麼叫起來。
四娘有個丫鬟叫桂兒,十分不平,大聲說:“怎知我家郎君就不會做貴官?”二姊聽到後,嗤之以鼻,說:“程郎如做了貴官,挖了我的眼睛去!”桂兒發怒地說:“到那時,恐怕舍不得兩顆眼珠子!”二姊的丫鬟春香說:“二娘如果食言,我用我的雙眼代替!”桂兒更加憤怒,拍着巴掌發誓說:“管教你們都成了瞎子!”二姊惱恨桂兒言語沖撞,甩手就給了她幾巴掌,桂兒号啕大哭。
胡夫人聽說這件事後,也不置可否,隻是微微冷笑了一聲。
桂兒吵嚷着向四娘哭訴,四娘正紡着線,聽後不動怒也不說話,照舊紡織。
正趕上胡銀台做壽,女婿們都來了,帶來的賀禮擺滿了屋子。
大媳婦嘲笑四娘說:“你家送的什麼壽禮呀?”二媳婦就說:“兩肩挑着張嘴呗!”四娘面色坦然,一點也不羞慚。
人們見她事事都像傻子一樣,更加欺侮她。
惟有胡銀台的愛妾李氏,是三姊的生身母親,總是敬重四娘,經常照顧憐恤她。
還常囑咐三娘說:“四娘外表憨厚,内裡聰明,精明不外露。
你那些姊妹兄弟們都在她的包皮羅之中,自己還不知道。
況且程郎晝夜苦讀,怎會久在人下?你不要效仿他們,應該善待四娘,将來也好見她。
”所以三娘每次回娘家,總是加意和四娘交好。
這年,程生因為胡銀台幫助,考中了秀才。
第二年,學使駕臨進行科考,正好胡銀台去世了。
程生披麻戴孝,像兒子一般悲痛。
因為這事程生沒能趕考。
喪期過後,四娘贈給程生銀子,讓他補進“遺才”籍。
囑咐說:“過去你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之所以沒被趕走,隻因為有老父親在。
現在是萬萬不行了!倘若你這次去能考中舉人,回來時還可能有這個家。
”程生臨别,李氏、三娘都贈送了很多禮物給他。
程生進了考場,發憤揣摩,仔細構思,以求務必考中。
不久,放榜了,他竟榜上無名。
程生沒能實現夙願,氣怒不堪,沒臉回家。
幸虧銀子還多,就帶着行李進了京城。
當時,胡家的親家們大都在京城做官,程生恐怕他們譏笑自己,便改了名,編了個家鄉住址,向大官家謀求差事做。
有個姓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