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覺蒸悶,大呼欲出。
女不聽,以衾蒙之。
少時無聲,啟視已絕。
女坦笑不驚,曳置床上,拭體幹潔,加複被焉。
夫人聞之,哭而入,罵曰:“狂婢何殺吾兒!”女冁然曰:“如此癡兒,不如勿有。
”夫人益恚,以首觸女;婢輩争曳勸之。
方紛噪間,一婢告曰:“公子呻矣!”辍涕撫之,則氣息休休,而大汗浸淫,沾浃裀褥。
食頃汗已,忽開目四顧遍視家人,似不相識,曰:“我今回憶往昔,都如夢寐,何也?”夫人以其言語不癡,大異之。
攜參其父,屢試之果不癡,大喜,如獲異寶。
至晚,還榻故處,更設衾枕以觇之。
公子入室,盡遣婢去。
早窺之,則榻虛設。
自此癡颠皆不複作,而琴瑟靜好如形影焉。
年餘,公為給谏之黨奏劾免官,小有挂誤。
舊有廣西中丞所贈玉瓶,價累千金,将出以賄當路。
女愛而把玩之,失手堕碎,慚而自投。
公夫婦方以免官不快,聞之,怒,交口呵罵。
女奮而出,謂公子曰:“我在汝家,所保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目?實與君言:我非人也。
以母遭雷霆之劫,深受而翁庇翼;又以我兩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來報曩恩、了夙願耳。
身受唾罵、擢發不足以數,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愛未盈。
今何可以暫止乎!”盛氣而出,追之已杳。
公爽然自失,而悔無及矣。
公子入室,睹其剩粉遺鈎,恸哭欲死;寝食不甘,日就羸瘁。
公大憂,急為膠續以解之,而公子不樂。
惟求良工畫小翠像,日夜澆禱其下,幾二年。
偶以故自他裡歸,明月已皎,村外有公家亭園,騎馬牆外過,聞笑語聲,停辔,使廄卒捉鞚,登鞍一望,則二女郎遊戲其中。
雲月昏蒙,不甚可辨,但聞一翠衣者曰:“婢子當逐出門!”一紅衣者曰:“汝在吾家園亭,反逐阿誰?”翠衣人曰:“婢子不羞!不能作婦,被人驅遣,猶冒認物産也?”紅衣者曰:“索勝老大婢無主顧者!”聽其音酷類小翠,疾呼之。
翠衣人去曰:“姑不與若争,汝漢子來矣。
”既而紅衣人來,果小翠。
喜極。
女令登垣承接而下之,曰:“二年不見,骨瘦一把矣!”公子握手泣下,具道相思。
女言:“妾亦知之,但無顔複見家人。
今與大姊遊戲,又相邂逅,足知前因不可逃也。
”請與同歸,不可;請止園中,許之。
公子遣仆奔白夫人。
夫人驚起,駕肩輿而往,啟鑰入亭。
女即趨下迎拜;夫人捉臂流涕,力白前過,幾不自容,曰:“若不少記榛梗,請偕歸慰我遲暮。
”女峻辭不可。
夫人慮野亭荒寂,謀以多人服役。
女曰:“我諸人悉不願見,惟前兩婢朝夕相從,不能無眷注耳;外惟一老仆應門,餘都無所複須。
”夫人悉如其言。
托公子養疴園中,日供食用而已。
女每勸公子别婚,公子不從。
後年餘,女眉目音聲漸與曩異,出像質之,迥若兩人。
大怪之。
女曰:“視妾今日何如疇昔美?”公子曰:“今日美則美矣,然較疇昔則似不如。
”女曰:“意妾老矣!”公子曰:“二十餘歲何得速老!”女笑而焚圖,救之已燼。
一日謂公子曰:“昔在家時,阿翁謂妾抵死不作繭,今親老君孤,妾實不能産,恐誤君宗嗣。
請娶婦于家,旦晚侍奉公姑,君往來于兩間,亦無所不便。
”公子然之,納币于锺太史之家。
吉期将近,女為新人制衣履,赍送母所。
及新人入門,則言貌舉止,與小翠無毫發之異。
大奇之。
往至園亭,則女亦不知所在。
問婢,婢出紅巾曰:“娘子暫歸甯,留此贻公子。
”展巾,則結玉玦一枚,心知其不返,遂攜婢俱歸。
雖頃刻不忘小翠,幸而對新人如觌舊好焉。
始悟锺氏之姻,女預知之,故先化其貌,以慰他日之思雲。
異史氏曰:“一狐也,以無心之德,而猶思所報;而身受再造之福者,顧失聲于破甑,何其鄙哉!月缺重圓,從容而去,始知仙人之情亦更深于流俗也!”
他童年時,有一次白天卧床休息,忽然天色變得黑暗,雷電交加,一隻比貓大一點的動物跳上床,躲在他身邊.輾轉不肯離開。
一會雨過天晴,那動物便走了。
這時他才發現不是貓,怕得不得了,隔着房間喊他哥哥。
見長聽他講明原委,高興地說:“兄弟将來一定會做大官,這是狐狸來躲避雷劫的。
”後來,他果然少年就中了進士,從知縣一直做到監察禦史。
王太常有個兒子名叫元豐,是個傻子,十六歲了,還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