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次所作的文章,心中一片茫然,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惟有那篇開玩笑拼湊的文章,仍曆曆在心。
但他手握毛筆,始終感到寫那樣的文章太丢人;想稍作一下更改,但反複苦想,竟然不能改換一字。
太陽偏西了,賈奉雉隻得按着記憶照直抄錄下來交卷出場。
郎生等候他已經很久了,見面就問道:“怎麼回來得這樣晚?”賈奉雉如實相告,并立即求他擦去自己脊背上的符;可是脫衣一看,符已經消失了。
再回憶考場中的作文,竟如隔世的事情一樣沒了印象。
賈奉雉大為驚異,就問郎生說;“您為啥不用這種辦法自己參加考試呢?”郎生笑着說:“我隻因沒有這種念頭,所以就能不理會這些文章。
”于是約賈奉雉明天到他家裡去,賈奉雉答應了。
郎生走了以後,賈奉雉拿出那七篇文稿自己閱讀,大非本意,怏怏不樂,也不再踐約去訪郎生,便垂頭喪氣地回了家。
過了不久,鄉試榜張了出來,賈奉雉竟然考中了第一名。
他又最新閱讀那七篇舊文稿,真是一讀一身汗,讀到最後,好幾層衣服全濕透了。
他自言自語地說:“這樣的文章一公布出來,怎麼有臉去見天下的讀書人呢!”正在羞愧難當之際,郎生忽然來到,說:“你希望考中就中了,怎麼還這樣悶悶不樂呢?”賈奉雉說:“我恰好在想,這是用金盆玉碗盛狗屎,真無臉再出去見同人。
我将要離家隐居到山林之中,與塵世永絕了。
”郎生說:“這樣做也确實很高明,隻是怕你辦不到。
果真能行的話,我就能為你引見一個人,可以學得長生不老,連同千年的盛名,也都不值得留戀了,何況是無意得來的富貴呢!”賈奉雉聽了很高興,便留下他和自己同宿,說:“容我再想想這事。
”到了天明,賈奉雉對郎生說:“我的主意已經定了!”他也不告訴老婆孩子一聲,竟飄然離家出去了。
他倆漸漸地進了深山,到了一處洞府,裡面别有一番天地。
有個老人坐在堂上,郎生叫賈奉雉過來參拜老人,稱呼他師父。
老人說:“怎麼來早了?”郎生說:“他修道的決心已經下定了,盼望師父能收錄他。
”老人向賈奉雉說道:“你既然來了,必須把自己的身子一并置之度外,這樣才能得道。
”賈奉雉很禮貌地連連答應着。
郎生把他送到另一處院子裡,給他安排好睡覺的地方,又為他拿來吃的糕餅,這才走了。
賈奉雉見這房子也還精緻清潔;隻是門上沒有門扇,窗上沒有窗棂,裡面僅有一張小書桌和一張床鋪。
他脫下鞋子上了床,月光已經從門窗中射進來了。
他感到肚子稍微有點餓,就拿過糕餅吃起來。
糕餅的味道很甜美,隻吃了一點就飽了。
心裡暗想郎生一定還再回來,但是坐了很久卻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隻覺得屋子裡充滿了清香味,自已的髒腑也竟然清晰透明起來,裡面的脈絡都能曆曆可數。
忽然聽見屋外有很尖厲的聲響,就像貓抓癢的動靜。
賈奉雉從窗子向外一看,原為是隻老虎蹲在屋檐下面。
乍一見老虎,他吓了一大跳;轉而想起了師父說的話,就又收回了心神,端坐在那裡。
老虎好像知道裡面有人,随即進屋走近床鋪,使勁用鼻子吸氣,把賈奉雉的腳和腿聞了個遍。
不一會兒,聽到院子裡有東西鳴叫亂撲楞,像是雞被綁住了,老虎立即迅速奔出屋去。
賈奉雉又坐了一會兒,一個美女進了屋,蘭麝熏香撲面而來,她悄然無聲地登上了床,趴在賈奉雉的耳朵上小聲地說道:“我來了。
”一說話,散發出一陣口脂的香氣。
賈奉雉緊閉雙眼,一點也不動心。
美女又低聲說:“睡着了嗎?”聲音很像他的妻子。
賈奉雉的心略微動了一下,可又一想:“這都是師父為了試探我耍弄的幻術罷了。
”依然閉着眼睛。
美女笑着說:“老鼠動了!”當初,賈奉雉夫妻和丫鬟同住在一屋,做愛時恐丫鬟聽見。
就背後約好一句暗語說:“隻要說‘老鼠動了’,就開始親熱。
”如今賈奉雉忽聽這句話,不覺大為動心,睜開眼仔細一看,真是他的妻子無疑。
就問她道:“你怎麼會來到這裡?”妻子回答說:“郎秀才怕您自己寂寞想回家,派去了一位老太婆領我來的。
”說話之間,兩人偎靠在一起,妻子對他離家出走時沒說一聲非常怨恨。
賈奉雉安慰地好長時間,她才高興地和他親熱起來。
過後,天也快亮了,聽見師父怒斥的聲音,離院子越來越近。
賈妻急忙起來,見無處藏身,就跑過矮牆走了。
不一會兒,郎生跟在師父身後進了門。
師父當着賈奉雉的面用棍子打了郎生,随後便叫他把賈奉雉趕出去。
郎生也隻好領着賈奉雉從矮牆上出去了,說道:“我對您的期望有點過分,未免太激進了;沒想到你的情緣未斷,連累我也挨了責打。
你從這裡暫且回去,我們以後再見的日子不遠了。
”說完為他指明了回家的路,兩人于是拱手而别。
賈奉雉在山上俯視自己的村子,原來就在眼前。
心想妻子步小走得慢,一定還在半路上。
他疾奔了一裡多路,已經到了家門口。
隻見房屋院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