産還難調理。
隻怕掉了風寒,難為你的身子。
」月娘道:「你沒的說,倒沒的倡揚的一地裡知道。
平白噪剌剌的抱什麼空窩,惹的人動的唇齒。
」以此就沒教西門慶知道此事。
表過不題。
且說西門慶新搭的開絨線鋪夥計,也不是守本分人。
姓韓,名道國,字希堯,乃是破落戶韓光頭的兒子。
如今跌落下來,替了大爺的差使,亦在郓王府做校尉。
見在縣東街牛皮小巷居住。
其人性本虛飄,言過其實,巧于詞色,善于言談。
許人錢如捉影捕風;騙人财如探囊取物。
因此街上人見他是般說謊,順口叫他做韓盜國。
自從西門慶家做了買賣,手裡财帛從容,新做了幾件虼蚫皮,在街上虛飄說詐。
掇着肩膊兒,就搖擺起來。
人見了,不叫他個韓希堯,隻叫他做韓一搖。
他渾家乃是宰牲口王屠妹子,排行六姐,生的長挑身材,瓜子面皮,紫膛色,約二十八九年紀。
身上有個女孩兒,嫡親三口兒度日。
他兄弟韓二,名二搗鬼,是個耍手的搊子,在外另住。
舊與這婦人有奸,要使趕韓道國不在家,鋪中上宿,他便時常走來,與人吃酒,到晚夕刮涎就不去了。
不想街坊有幾個浮浪子弟,見婦人搽脂抹粉,打扮喬樣,常在門首站立睃人。
人略鬬他鬬兒,又臭又硬,就張緻罵人;因此街坊這些小夥子兒,心中有幾分不憤,暗暗三兩成群,背地講論,看他背地與什麼有首尾。
那消半個月,打聽出與他小叔韓二這件事來。
原來韓道國在牛皮小巷住着,門面三間,房裡兩邊都是鄰舍,後門通水塘。
這夥人單看韓二進去,或倩老妪灑堂,或夜晚扒在牆上看觑,或白日裡暗使小猴子,在後堂推道捉蛾兒,單等捉奸。
不想那日,二鬼打聽他哥不在,大白日裝酒,和婦人吃醉了,倒插了門在房裡幹事。
不防衆人睃見蹤迹,小猴子扒過來,把後門開了。
衆人一齊進去,掇開房門。
韓二奪門就走,被一少年一拳打倒拏住。
老婆還在炕上慌衣不疊,一人進去,先把褲子撾在手裡,都一條繩子拴出來。
須臾,圍了一門首人,跟到牛皮街廂鋪裡,就哄動了那一條街巷。
這一個來問,那一個來瞧,都說韓道國婦人與小叔犯奸。
内中見男婦二人拴做一處,便問左右站的人:「此是為什麼事的?」旁邊有多口的道:「你老人家不知,此是小叔奸嫂子的。
那老者點了點頭兒,說道:「可傷!原來小叔兒要嫂子的。
到官,叔嫂通奸,兩個都是絞罪。
」那旁多口的,認的他有名叫做陶扒灰,一連娶三個媳婦,都吃他扒了。
因此插口說道:「你老人家深通條律,相這小叔嫂子的,便是絞罪;若是公公養媳婦的,都論什麼罪?」那老者見不是話,低着頭,一聲兒沒言語走了。
正是:
「各人自掃檐前雪, 莫管他家屋上霜。
」
這裡二搗鬼與婦人被捉不題。
單表那日韓道國鋪子裡不該上宿,來家早。
八月中旬天氣,身上穿着一套兒輕紗軟絹衣服,新盔的一頂帽兒,細網巾圈,玄色段子履鞋,清水絨襪兒,搖着扇兒,在街上闊行大步,搖擺走着。
但遇着人,或坐或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就是一回。
内中遇着他兩個相熟的人,一個是開紙鋪的張二哥,一個是開銀鋪的白四哥,慌作揖舉手。
張好問便道:「韓老兄連日少見,聞得恭喜在西門大官府上開寶鋪做買賣,我等缺禮失賀,休怪,休怪!」一面讓他坐下。
那韓道國坐在凳上,把臉兒揚着,手中搖着扇兒,說道:「學生不才,仗賴列位餘光,在我恩主西門大官人做夥計,三七分錢。
掌巨萬之财,督數處之鋪。
其蒙敬重,比他人不同。
」有謝汝謊道:「聞老兄在他門下做,隻做線鋪生意?」韓道國笑道:「二兄不知。
線鋪生意,隻是名目而已。
今他府上大小買賣,出入赀本,那些兒不是學生算帳?言聽計從,禍福共知。
通沒我,一時兒也成不得。
初大官人每日衙門中來家擺飯,常請去陪侍。
沒我便吃不下飯去;俺兩個在他小書房裡,閑中吃菓子說話兒。
常坐半夜,他方進後邊去。
昨日他家大夫人生日,房下坐轎子,行人情,他夫人留飲至二更方回。
彼此通家,再無忌憚。
不可對兄說,就是背地他房中話兒,也常和學生計較。
學生先一個行端莊,立心不苟,與财主興利除害,拯溺救焚。
凡百财上分明,取之有道,就是傅自新,也怕我幾分。
不是我自己誇獎,大官人正喜我這一件兒。
」剛說在鬧熱處,忽見一人慌慌張張,走向前,叫道:「韓大哥,你還在這裡說什麼?教我鋪子裡尋你不着?」拉到僻靜處告他說:「你家中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大嫂和二哥,被街坊衆人撮弄兒,拴到鋪裡,明早要解縣見官去。
你還不早尋人情,理會此事?」這韓道國聽了,大驚失色,隻中隻咂嘴,下邊頓足,就要翅趫走。
被張好問叫道:「韓老兄,你話還未盡,如何就去了?」這韓道國舉手道:「學生家有小事,不及奉陪。
」慌忙而去。
正是:
「誰人挽得西江水, 難洗今朝一面羞。
」
畢竟未知後來何如,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