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員明道自通, 番身跳出網羅中,
修成禅那非容易, 煉就無生豈俗同,
清濁幾番随運轉, 辟門數仞任西東,
逍遙萬億年無計, 一點神光永注空。
」
話說那山東東平府地方,向來有個永福禅寺,起建自梁武帝普通二年,開山是那萬回老祖。
怎麼叫做萬回老祖?因那老師父七八歲的時節,有個哥兒從軍邊上,音信不通,不知生死。
因此上那老娘兒思想那大的孩兒,掉不下的心腸,時常在家啼哭。
忽一日,那孩子問着母親說道:「娘這等清平世界,孩兒們又沒的打攪你。
頓頓兒小米飯兒,咱家也盡挨的過。
恁地哩你時時掉下淚來?娘你說與咱,咱也好分憂哩。
」那老娘兒就說:「小孩子,你還不知道老人家的苦哩!自從你老頭兒去世,你大哥兒到邊上去做了長官,四五年地信兒也不捎一個來家。
不知他死生存亡,教我老人家怎生吊的下?」說了又哭起來。
那孩子說:「早是這等,有何難哉?娘,如今哥在那裡?咱做弟郎的早晚間走去,抓着哥兒,讨個信來回複你老人家,卻不是好?」那婆婆一頭哭,一頭笑起來,說道:「怪呆子!說起你哥在恁地,若是那一百二百裡程途,便可去的。
直在那遼東地面,去此一萬餘裡,就是那好漢子,也走得要不的。
直要四五個月纔到哩。
笑你孩兒家怎麼去的?」那孩子就說:「嗄!若是果在遼東,也終不在個天上,我去去,尋哥兒就回也。
」隻見把靸鞋兒系好了,把直裰兒整一整,望着婆兒拜個揖,一溜煙去了。
那婆婆叫之不應,追之不及,愈添愁悶。
也有鄰舍街坊婆兒婦女,捱肩插背,拏湯送水,說長道短,前來解勸。
也有說的是的,說道:「孩兒門怎去的遠?早晚間卻回也。
」因此婆婆也收着兩眶眼淚,悶悶的坐地。
看看紅日西沉,東鄰西舍,一個個燒湯煮飯,一個上榻關門。
那婆婆探頭探腦,那兩隻眼珠兒一直向外,恨不的趕将上去。
隻見遠遠的望見那黑魆魆影兒頭有一個小的兒來也。
那婆婆就說:「靠天靠地,靠着日月三光,若得俺小的子兒來也,也不負了俺修齋吃素的念頭!」隻見那萬回老祖一忽地跪到跟前,說:「娘你還未睡炕哩。
咱已到遼東抓着哥兒,讨的平安家信來也。
」婆婆笑道:「孩兒你不去的正好,免教你老人家挂心。
隻是不要吊着謊,哄着老娘。
那裡有一萬裡路程朝暮往還的?」孩兒道:「娘你不信麼?」一直裡卸下衣包,取出平安家信,果然是那哥兒手筆。
又取出一件汗衫帶回漿洗的,也是那個婆婆親手縫紉的,毫厘不差。
因此哄動了街坊,叫做「萬回」。
日後舍俗出家,就叫做萬回長老。
果然是道德高妙,神通廣大。
曾在那後趙皇帝石虎跟前,吞下兩升鐵針兒;又在那梁武皇殿下,在頭頂上取出舍利三顆。
因此勑建那永福禅寺,做那萬回老祖的香火院。
正不知費了多少錢糧。
正是:
「神僧出世神通大, 聖主尊隆聖澤深。
」
不想那歲月如梭,時移事改。
隻見那萬回老祖歸天圓寂,那些得皮得肉的上人們,一個個多化去了。
隻見有個憊賴的和尚,撇賴了百丈清規,養婆兒,吃燒酒,咱事兒不弄出來?打哄了燒苦蔥,咱勾當兒不做?卻被那些潑皮賴虎,常常作酒撈錢抵當。
不過一會兒,把袈裟也當了,锺兒、磬兒多典了,殿上一椽兒賣了,沒人要的燒了,磚兒、瓦兒換酒吃了。
弄得那雨淋風刮,佛像兒倒了,荒荒涼涼。
燒香的也不來了。
主顧門徒、做道場的、薦亡的,多是關大王賣豆腐,鬼兒也沒的上門了!一片锺鼓道場,忽變做荒煙衰草!蓦地裡,三四十年,那一個扶衰起廢?原來那寺裡有個道長老,原是西印度國出身。
因慕中國清華,發心要到上方行腳。
打從那流沙河、星宿海、漼兒水地方,走了八九個年頭,才到中華區處。
迤逦來到山東地方,卓錫在這個破寺院裡面。
面壁九年,不言不語。
真個是:
「佛法原無文字障, 工夫好向定中尋。
」
忽一日,發個念頭,說道:「呀!這寺院兒坍塌的這模樣了。
你看這些蠢頭村胸的秃驢,止會吃酒口童飯。
把這古佛道場,弄得赤白白地,豈不可惜!那一個尋得一磚半尾,重整家風?常記的古人說得好:『人傑地靈。
』事到今日 咱不做主,那個做主?咱不出頭,那個出頭兒?且前日山東有個西門大官官,居錦衣之職。
他家私巨萬,富比王侯。
家中那一件沒有?前日餞送未西廉禦史,曾在咱這裡擺設酒席。
他因見咱這裡寺宇傾頹,就有個舍錢布施,鼎建重新的意思。
咱那時口雖不言,心窩裡已有下幾分了。
今日呵,若得那個檀越為主作倡,管情早晚間把咱好事成就也!咱須辦自家去走一遭。
」當時間喚起法子徒孫,打起鐘,敲起鼓,舉集大衆,上堂宣揚此意。
那長老怎生打扮?隻見
「身上禅衣猩血染, 雙環挂耳是黃金,
手中錫杖光如鏡, 百八胡珠耀日明;
開覺明路現金繩, 提起凡夫夢亦醒,
龐眉绀發銅鈴眼, 道是西天老聖僧。
」
那長老宣揚已畢,就教行者拏過文房四寶,磨起龍香劑,飽揝須筆,展開烏絲欄,寫着一篇疏文。
先叙那始末根由,後勸人舍财作福。
寫的行行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