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拂煙籠錦旆揚, 太平時節日初長,
多添壯士英雄膽, 善解佳人愁悶腸;
三尺繞垂楊柳岸, 一竿斜插杏花旁,
男兒未遂平生志, 且樂高哥入醉鄉。
」
話說吳月娘次日備辦了一張祭卓,豬首、三牲、羹飯、冥紙之類,封了一疋尺頭,交大姐收拾一身缟素衣服,坐轎子,薛嫂兒押着祭禮先行,來到陳宅門首。
隻見陳經濟正在門首站立,那薛嫂把祭禮交人擡進去。
經濟便問:「那裡的?」薛嫂道了萬福,說:「姐夫,你休推不知。
你丈母家來與你爹燒紙,送大姐來了。
」經濟便道:「我{髟巳}{髟八}{入日}的纔是丈母。
正月十六貼門神,遲了半月!人也入了土,纔來上祭。
」薛嫂道:「好姐夫,你丈母說,寡婦人,沒腳蟹,不知你這裡親家靈櫃來家,遲了一步,休怪!」正說着,隻見大姐轎子落在門首,經濟問:「是誰?」薛嫂道:「再有誰?你丈母心内不好,一者送大姐來家,二者敬與你爹燒紙。
」經濟罵道:「趁早把這淫婦擡回去,好的死了萬萬千千,我要他做甚?」薛嫂道:「常言道,嫁夫着主,你怎的說這個話?」經濟道:「我不要這淫婦了,還不與我走?」那擡轎的隻是顧站立不動。
被經濟向前踢了兩腳,罵道:「還不與我擡了去,我把花子腿砸了,把淫婦鬓毛都蒿淨了!」那擡轎子的見他踢起來,隻得擡轎子往家中走不疊。
比及薛嫂叫出他娘張氏來,轎子已擡的去了。
薛嫂兒沒奈何,收下祭禮,走來回複吳月娘。
把吳月娘氣的一個發昏,說道:「恁個沒天理的短命囚根子!當初你為了官事,躲來丈人家居住,養活了這幾年,今日反恩将仇報起來了!恨起死鬼,當初攪下的好貨在家裡,弄出事來,到今日交我做臭老鼠,交他這等放屁辣臊。
」對着大姐說:「孩兒,你是眼見的,丈人丈母,那些兒虧了他來?你活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我家裡也難以留你。
你明日還去,休要怕他。
料他挾不到你井裡!他好膽子,恒是殺不了人,難道世間沒王法管他也怎的!」當晚不題。
到之日,一頂轎子,交玳安兒跟随着,把大姐又送到陳經濟家來。
不想陳經濟不在家,往墳上替他父親添上疊山子去了。
張氏知禮,把大姐留下,對着玳安說:「大官到家,多多上覆親家,多謝祭禮,休要和他一般兒見識!他昨日已有酒了,故此這般。
等我慢慢說他。
」一面管待玳安兒,安撫來家。
至晚陳經濟墳上回來,看見了大姐,就行踢打,罵道:「淫婦你又來做甚麼?還是說我在你家雌飯吃!你家收着俺許多箱籠,因此起的這大産業,不道的白養了女婿!好的死了萬千,我要你這淫婦人?」這大姐亦罵:「沒廉恥的囚根子!沒天理的囚根子!淫婦出去吃人殺了,沒的禁拿我煞氣!」被經濟抹過頂發,盡力打了幾拳頭。
他娘走來解勸,把他娘推了一交。
他娘叫罵哭喊說:「好囚根子,紅了眼,連我也不認的了!」到晚上,一頂轎子把大姐又送将來。
分付道:「不讨将寄放妝奁箱籠來家,我把你這淫婦活殺了!」這大姐害怕,躲在家中居住,再不敢去了。
有詩為證:
「相識當初信有疑, 心情還似永無涯;
誰知好事多更變, 一念翻成怨恨媒。
」
這裡西門大姐在家躲住,不敢去了。
一日,三月清明佳節,吳月娘備辦香燭、金錢、冥布、三牲祭物、酒肴之類,擡了兩大食盒,要往城外五裡新墳上,與西門慶上新墳祭掃。
留下孫雪娥和着大姐、衆丫頭看家。
帶了孟玉樓和小玉,并奶子如意兒,抱着孝哥兒,都坐轎子,往墳上去。
又請了吳大舅和大妗子老公母二人同去。
出了城門,隻見那郊原野曠,景身芳菲,花紅柳綠,仕女遊人不斷頭的走的。
一年四季,無過春天,最好景緻。
日謂之麗日,風謂之和風,吹柳眼,綻花心,拂香塵。
天色暖謂之暄,天色寒謂之料峭。
騎的馬謂之寶馬,坐的轎謂之香車,行的路謂之香徑。
地下飛的土來謂之香塵。
千花發蕊,萬草生芽,謂之春信。
韶光淡蕩,淑景融和。
小桃深妝臉妖娆,嫩柳袅宮腰細膩。
百啭黃鹂,驚回午夢;數聲紫燕,說破春愁。
日舒長暖藻鵝黃,水渺茫浮香鴨綠。
隔水不知誰院落,秋千高挂綠楊煙。
端的春景,果然是好!到的春來,那府州縣道,與各處村鎮鄉市,都有遊玩去處。
有詩為證:
清明何處不生煙, 郊外微風挂紙錢,
人笑人歌芳草地, 乍晴乍雨杏花天;
海棠枝上綿莺語, 楊柳堤邊醉客眠,
紅粉佳人争盡技, 彩繩搖洩學飛仙。
」
都說吳月娘等轎子到五裡原墳上,玳安押着食盒,又早先到廚下,生起火來。
廚役落作整理不題。
月娘與玉樓、小玉、奶子如意抱着孝哥兒,到于莊院客坐内,坐下吃茶。
等着吳大妗子,不見到。
玳安向西門慶墳上祭台上,擺設卓面三牲,羹飯祭物,列下布錢。
隻等吳大妗子,因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