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死魂靈》的有名的圖畫,據裡斯珂夫說,一共有三種,而最正确和完備的是阿庚的百圖。這圖畫先有七十二幅,未詳何年出版,但總在一八四七年之前,去現在也快要九十年;後來即成為難得之品,新近蘇聯出版的《文學辭典》裡,曾采它為插畫,可見已經是有了定評的文獻了。雖在它的本國,恐怕也隻能在圖書館中相遇,更何況在我們中國。今年秋末,孟十還君忽然在上海的舊書店裡看到了這畫集,便像孩子望見了糖果似的,立刻奔走呼号,總算弄到手裡了,是一八九三年印的第四版,不但百圖完備,還增加了收藏家藹甫列摩夫所藏的三幅,并那時的廣告畫和第一版封紙上的小圖各一幅,共計一百零五圖。 這大約是十月革命之際,俄國人帶了逃出國外來的;他該是一個愛好文藝的人,抱守了十六年,終于隻好拿它來換衣食之資;在中國,也許未必有第二本。藏了起來,對己對人,說不定都是一種罪業,所以現在就設法來翻印這一本書,除紹介外國的藝術之外,第一,是在獻給中國的研究文學,或愛好文學者,可以和小說相輔,所謂“左圖右史”,更明白十九世紀上半的俄國中流社會的情形,第二,則想獻給插畫家,借此看看别國的寫實的典型,知道和中國向來的“出相”或“繡像”有怎樣的不同,或者能有可以取法之處;同時也以慰售出這本畫集的人,将他的原本化為千萬,廣布于世,實足償其損失而有餘,一面也庶幾不枉孟十還君的一番奔走呼号之苦。對于木刻家,卻恐怕并無大益,因為這雖說是木刻,但畫者一人,刻者又别一人,和現在的自畫自刻,刻即是畫的創作木刻,是已經大有差别的了。 世間也真有意外的運氣。當中文譯本的《死魂靈》開始發表時,曹靖華君就寄給我一卷圖畫,也還是十月革命後不多久,在彼得堡得到的。這正是裡斯珂夫所說的梭可羅夫畫的十二幅。紙張雖然頗為破碎,但圖像并無大損,怕它由我而亡,現在就附印在阿庚的百圖之後,于是俄國藝術家所作的最寫實,而且可以互相補助的兩種《死魂靈》的插畫,就全收在我們的這一本集子裡了。 移譯序文和每圖的題句的,也是孟十還君的勞作;題句大概依照譯本,但有數處不同,現在也不改從一律;最末一圖的題句,不見于第一部中,疑是第二部記乞乞科夫免罪以後的事,這是那時俄國文藝家的習尚:總喜歡帶點教訓的。至于校印裝制,則是吳朗西君和另外幾位朋友們所經營。這都應該在這裡聲明謝意。 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魯迅。